四阿哥府的庭院明畅朗阔,走的是质朴的路数,不会一味追求时下风行的江南文人园林的精致旖旎,更多的是宽大正直的蕴藏,譬如这水榭,若按其他皇子府里的路数,必然会有重阑叠章,四阿哥这里,便是大开大合的磊落,一眼便能望见九曲莲花池的尽头。

虽然还没到盛夏时节,空气中的暑意已经颇强了。几株莲花开得略显颓唐,花瓣尖儿显现出一种憔悴的深黄出来,染上一股郁郁的苍色,蔫蔫的垂下来。前几日苏培盛原是想换的,说是这枯了的花儿看着不喜庆,只怕是脏了主子的眼睛,被胤禛拦了。道是枯萎盛放都是物态天成,有盛有衰,有枯有荣,看着才真实。

只怕是过几个月来,满池就是多少绿荷恨,回首背西风的情态了。

也有风华正茂的花儿,花瓣、叶片都兀自舒卷,显出一派从容的的得意来。莲叶下的水不深,泥土是干净的质朴,水里养着上百尾锦鲤,是分了三拨放进去养的,故而个头也大不相同。银子一般的月光洒在湖面上,碎碎点点地泼了一池子的梦,小鱼儿便穿梭在莲根与月光中,仿佛在半空中,摇头甩尾地都带了一股曼妙的风情,正是游记所言的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李梦闻着风中的莲子香,低头看着那莲叶下的鱼儿,白天日头毒,像这样倚着栏杆能看小鱼儿的时光其实不多。见那水中锦鲤品种众多,有黑衣锦鲤、蓝衣锦鲤、松叶锦鲤、绿鲤、茶鲤,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鱼儿虽在水中,察觉到了人影,便尾巴一甩,低低地伏了下去,隐在莲叶的阴影里,不仔细便看不见了。

水榭尽头放着篮子,里面是供府里各位主子喂鱼儿用的鱼食,李梦走去取了红红绿绿的双色鱼食,攥在手心,隔着帕子碾成了细碎的粉末,转着圈儿撒进水里,转眼间,潜下去的锦鲤便全部聚集了过来,一只只张着嘴抢食,那明澈的月光顿时被打破,水面涟漪圈圈,波动不休。水榭下一时充斥着全是鱼嘴吸啜的声音。

其中有一只个头最大的蓝衣锦鲤,抢起食物来煞是凶猛,凭着自己的大个头,蛮横地挤开同伴,反应也极是敏捷,跟着李梦手臂扬起的动作便在水中逡巡不休。

胤禛见她喂得开心,不由得走过来,李梦将握住鱼食的那只手对着他扬了扬,笑着邀请他:“爷!”。

胤禛好脾气地笑着,坐下了,温和地摇头道:“你自己玩罢。”。他在人前淡漠冷峻惯了,这般温存柔软的表情大抵也只有李梦才能看得见。

李梦笑着指着那只蓝衣锦鲤道:“爷看!这只多凶!食全都被它吃了!”,胤禛原无兴趣,不忍扫她兴致,站起身笑着向水中望了一眼,果然见有一只个头极大的蓝衣锦鲤硬生生将旁边的同类全部赶开,有同类不甘示弱,游了几步远又调头回来想继续和他抢夺的,那大块头蓝衣锦鲤似是杀红了眼,竟然猛地一回头,狠狠咬住了对方鱼鳍,一时间水花四溅,有几滴都飞溅到了胤禛与李梦的脸上。

四阿哥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众鲤夺食的场面看了一会儿,一转眼见李梦喂得高兴,整个人上半身都伏在了水榭围栏上,踮着脚探着身子去看那水下锦鲤,发上珠钗摇摇欲坠,光景堪称危险,赶紧上前将她拉了回来,带了几分责怪道:“当心!”。

李梦点点头,带了三分撒娇软软道:“我小心着呢!”,捉了胤禛的胳膊,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头顶抵在胤禛的下巴。

她触目所及都是胤禛平日里爱穿的宝蓝色常服,鼻中闻见一股不浓重的沉水香,忍不住用力吸了一下。

胤禛低头捏住她鼻尖,皱眉道:“嗅什么?整日没个安生!”。

李梦被他捏住鼻子,一时憋气憋得难受,张嘴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笑着求饶道:“四爷饶命!”,胤禛哈哈一笑,放开了她,轻轻将李梦重新拥进怀里,两个人一时静默,站在围栏边,耳鬓厮磨间,李梦忍不住搂住胤禛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亲热热地贴了贴。这才欢欢喜喜地回转身体,低头看了一会儿水榭下的锦鲤,

胤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一刻能安生!”,见李梦看小鱼儿看得出神,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你若是这么喜欢看鱼儿,明日便让苏培盛带人去你院子里画图纸……”。

李梦一愣,抬头看着胤禛。

他微微一笑,眉眼间一派春暖花开:“给你造一个荷花池!”。

李梦心头一跳。

受不起!

福晋整日抄佛经,是最喜欢莲花的主儿,院子里也不过是四缸重瓣莲花,外加桌案边摆一些小盆水生莲花。若是四阿哥真的帮李梦在院子里画图纸,兴土木,造了荷花池,那她还不彻底成了福晋的眼中钉?

有的时候,李梦真的不知道,胤禛到底是从来没想到这些呢?还是从来不屑想这些呢?——他想宠谁就宠谁,根本不管这嫡福晋的脸面吗?

她赶紧挣脱出了胤禛的怀抱,退后一步,蹲下身,福了一福。

四阿哥微微收敛了笑容,道:“这是怎么了?起来。”,他话音虽不高,但语气中自有威仪,李梦站了起来,这才诚挚地道:“四爷待我一直很好,我已经很开心了,只要有四爷就足够,别的都不重要。”。

风过,似有莲瓣落下的声音。

胤禛静静凝视着她。

李梦也抬起头,迎接着他的视线。

胤禛的脸色在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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