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少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又看了看杯中暗红似血的西域佳酿,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当然,他疑惑的是这个自称‘齐雁’的少年,究竟为何嘱咐自己,不要深究这‘奢侈’二字。
“说到这里你还不明白?好……”
沈归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汪诲,不禁嘴角一扯。紧接着反手抄起一根筷子,指了指这满桌的珍馐美味,如数家珍地给汪大少讲解了起来:
“单就这道干烧大黄鱼,乃是出水于北燕王朝的东海海域的大黄鱼炮制而成。大黄鱼的特点嘛,自然是这犹如蒜米一般形状的鲜嫩肉质了。不过,由于这种大黄鱼出水即死,再加上运输路途遥远,想要在这奉京城中,吃上这么一道齐鲁佳肴,除了要花费大笔的银子之外,还要看厨子的手艺如何。汪兄您说,如此看来,这道干烧大黄鱼,比起您手里那杯西域葡萄酿来,是不是还要奢侈几分呢?”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汪诲原本只是觉得这道菜式造型精美,色味俱佳,看模样也知道定然价格不菲;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就这么一道鱼菜,炮制过程竟会如此曲折艰难。如此说来,这条鱼的身价也应该不会在那西域葡萄酿之下了……
“呵呵,很意外吧?汪大少,并非是齐某有意炫耀,不过想要吃上一口这干烧大黄鱼,最少也得掏出纹银三十两。就这个天价,还没算上大师傅的手艺钱呢!”
这回汪大少是彻底震惊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一品大员的官家子弟,生活环境已经算是奉京城内同龄人里的魁首了;可如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别说吃了,自己竟连听都没听说过!看来,这位齐雁兄弟,也绝非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啊……
“齐兄喜好美食,手头宽绰,自然是可以享用此等奢靡之物了;可齐兄又是否知道,就这么一条鱼的身价,可是幽北普通百姓人家,近两年的全部收入啊!若是您能暂忍口腹之欲,把这银子……”
“我明白我明白,汪大少的意思是幽北百姓生活贫苦,我若是能放弃享受这口腹之欲,把银子省下来都赈济给穷苦人家,兴许就能多活下几位苦命人了?”
沈归怀着笑意,夹了一口鱼尾巴上的细肉,仔仔细细地品了一口,而后又笑眯眯地看着‘起高调’的汪诲。
“汪某知道,这未免有慷他人之慨的嫌疑……”
“汪兄此言,虽然略有袖手清谈之意,但也不失仕林学子那甘于清贫的君子本色。不过,就好比这一条鱼来说,沈某为他付出的那三十两银子,可不只是进了会友楼东家的腰包。远的不说,就说捕上这条鱼的渔民、与运来这条鱼的船夫,他们那一家老小得吃喝穿戴,可都包含在这三十两银子里面了;再加上会友楼的房契、地契、薪酬、商税、各路奉敬等等等等……您来算算,如此看来的话,齐某那三十两的‘奢侈银子’,又间接养活了多少人呢?若是没有齐某这番口腹之欲,又会饿死多少人呢?”
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把在‘象牙塔’困了二十年的汪诲给说愣了!
沈归何许人也!若论起‘说大话唬人’,最少也是他汪诲汪淮南祖宗一辈的!汪大少这才叫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他本想靠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这些市井之徒收拢麾下,为自己摇旗呐喊、鼓噪声势;没想到这才刚聊了几句,却反而被连个真名实姓都不知道的‘齐雁’给洗了脑!
沈归见他一副‘死机’的神情,又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淮南兄于恩师门下苦读十余载,时至今日,也可称的上是剑身已成,唯欠淬火而已;何况,汪兄心中所念,也俱是于国民两利之道;可惜的是,淮南兄仇恨的目标,却出现了错误……”
汪诲一听沈归此言,立刻回过神来:
“哦?不知汪某错在何处?”
“这奢侈之物与奢侈之物,却并不相同。简单说来,我们如今享用的这些‘奢侈之物’、并不是百姓贫困的罪魁祸首,反而还是很多百姓的生存之道。就好比说这佐餐的盐巴,是一种各家都会用到的调味之物吧?可它会既会致人上瘾,也是官家专营的暴利之物,却为何没有人厌恶盐巴呢?皆因为盐巴这东西,虽然可以给贩卖之人带来丰厚的财富、但本身却并不害人。吃多了盐巴,至多也就是口干舌燥而已,却绝不会伤人性命;就如同这条鱼、这壶酒一般,不但与人无害、更能养家活人,刺激商业繁荣,又何罪之有呢?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奢侈之物,却是杀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说到这里,沈归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汪诲,汪诲也恍如惊醒一般,略显慌张的回望着沈归,条件反射地追问道:
“什么?”
沈归看似刚想开口,随即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堪堪止住了口。面对汪诲的追问,最终也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后又抬手给汪诲斟满了酒杯:
“我等弟兄还是莫谈这些大事了。想齐某不过就是在奉京街面上,讨一碗饭吃的野狗;而汪大少您虽然贵为世家子弟,但眼下也只是区区一介尚未入朝为官的普通仕子而已;这等天大的事,你我兄弟二人既管不着,也没法管。还是喝酒罢,就多喝些酒,把那些烦心事都忘了才好;只等日后幽北三路,化为一片人间炼狱之时,我与诸位兄弟再一个地方讨生活也就是了,不去管它……且不去管它了……”
沈归换成了一种心灰意懒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