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的一整天,沈归对于这座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一直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因为在他的内心之中,始终都在被一件事情困扰着:那位被人叫唤作‘赤钟’、如今又化身为‘黄家醪’内掌柜的老妇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来路呢?
其实当初在巨鹿县的时候,颜书卿与赤钟也算有过‘半面’之缘;而且她还被人家随手丢出去的一根短棒、牢牢地‘锁’在了小黑屋中,最后还是靠着‘跳窗’才逃出来的;但当时的谛听赤钟,与方才那位‘黄大娘’,在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但之前那一身弥漫的桀骜与怪诞之气,却丝毫不见了踪影;即便面对面地仔细查看,也与寻常上了年纪的普通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面对着香气四溢的油泼面、与三只葫芦鸡的共同诱惑之下,颜书卿要是还能把她认出来,那才是真的见鬼了呢!
正所谓‘鸡肉通神,美酒通仙’;如今这神仙一般的美食当前,无论有什么重要的事、始终都比不过一个‘吃’字
如果说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是沈归等人所居的东市坊附近;那么整座长安城、乃至整个北燕王朝,商业吞吐量最大的集市,就是太白诗仙在 《少年行二》’当中,所描写的‘金市’了。
这座坐落于城西金光门以内的西市坊,乃是‘外邦商人的专属集散市场’。由于此处距离西城门极近,更是前朝大燕开辟的‘丝绸之路’起点;直到今天为止,各国商贾仍然还在此处云集、互相交易买卖;也顺带着聚集起了大量的财富,所以才会被世人称之为‘金市’。
不过这‘太白诗仙’的诗句,虽然读起来极为浪漫;但这座‘金市坊’若是只从外观上来看,更像是沈归心中的‘跳蚤市场’。除了那些开门迎客的商铺之外,即便是那些衣着富贵的大商人,也只能租一个‘竹棚’这样;而其他的小商小贩们,大多都只能席地而坐、至多再铺上一块美轮美奂的‘叶尼地毯’做为摊位,一半为了展示自家的货品、一般也是为自己占下一块位置。
在这座金市之上,除了华禹大陆上最常见的黑、白、绿三国大食商人之外,更有着全民皆商的栗特人、天生的流浪民族——罗姆人,以及那些一衣带水、毗邻而居的新罗人、扶桑人等等等等……
至于他们所贩售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货物,也足矣晃花沈归等人的双眼:五颜六色的香料草药、拳头大小的宝石玛瑙、花团锦簇的‘手工拜毯’,膘肥体壮的西域宝马……可以说在这一座金市之中,无论你兜里有多少银子,也不用发愁如何把它花光!
不过由于沈归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赤钟’,所以根本无心逛街。于是他伸手招来了聚集在牌坊下面‘趴活’的几位牙人,又对着齐雁耳语了几句之后,便独自往回走去。
他想要摸清楚‘赤钟’这个神秘妇人的底细!
在这座长安城中,上到公卿大夫,下到市井百姓,都沉湎于杯中之物,而且尤爱甜酒;而那些胡商手中的葡萄佳酿虽然滋味美妙、但无奈价格有些偏高,脱离了‘人民群众’;喝起来讲究很多,也有些刻板的束缚感;所以这三秦大地本土出产的黄桂稠酒,就成了老少咸宜的‘流行饮品’。
由于三秦大地日照充足,所以即便如今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但在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长乐黄家醪’,如今也早已人满为患了。沈归回到自己的客房之中,叫来了一壶胡商配好的‘薄荷陈皮茶’,便透过四敞大开的窗子,仔细观察起了那位正在酒客当中穿梭忙碌的内掌柜…
沈归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也始终不敢相信这位手脚麻利、面带春风的贤惠妇人,竟然还是一位身怀绝世武艺的武林前辈;即便她在赶走几个‘罗姆小偷’的时候,脸上仍然还是笑吟吟的;就连踢向那三个半大孩子的腿脚,看起来也是极为笨拙不堪、更惹得诸位酒客看了之后、都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一壶茶,一盏酒;一个人满为患的小酒铺,一个斑驳狭窄的小酒馆;一位不善言辞的瘦掌柜,一位手脚麻利,性情柔和的妇道;这幅画面既热闹又宁静,让沈归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他有些想家了。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长安城的钟鼓楼便齐声传出了一通鼓响;此时在街上巡逻的巡城吏,也齐齐敲动手中的铜锣,扯着嗓子大喊道:“要出城的可都紧着点啊,一刻钟以后,城门可就要关了!”
此时正坐在墙边饮酒的几位新罗商人,一听城门马上就要关闭,都互相搀着彼此,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其中年长一人朝着内掌柜‘嘿’了一声、随即一扬手,丢出了一块小银角之后,便踉踉跄跄地朝着通化门的方向走去。
在长安城的上流社会当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讲究’:昆仑奴、新罗婢、波斯姬、菩萨蛮。这四个‘专有名词’,指的就是时下在长安城的富裕阶级之中,最为流行的四国番邦‘奴仆’:昆仑奴,指的就是肤色较华禹人士更深一些的外邦男仆。这些人不光身强体壮,力大如牛,而且性格敦厚,心思单纯;再加上语言不通这个‘优点’,最适合当作力士或者跟班豢养了;
而剩下的三种‘配备’,指的便是由各地被贩运儿来的婢女或舞伎了。
其中的‘新罗婢’、其实就是这些新罗商人的‘主打商品’;他们从本国购买或拐骗来一些强壮的妇人或待嫁的少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