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日与沈归交谈之人,是个以测字相面、占吉卜凶为生的江湖术士,兴许对这些无稽之谈,他也并不会在意;可宋行舟、或者说是江汉客,却是整个谛听的首脑,他所说的话,可信度就完全不同了。
其实仔细回想一番,沈归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这一路上走到哪里,哪里就瞬间崩溃,竟毫无例外!虽然看似这些事都只是偶然与巧合之下产物;可一旦被偶然事件如影随形,那么一切的意外之失,也仿佛变成了必然的结果。
“莫非尊驾言下之意,就是我沈某人才是致使华禹大陆纷争不休,兵连祸结的根本原因?”
“没错。因为关北斗对于你的所有预言,单从结果来看,根本没出现过任何的差错。”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你麾下谛听手眼通天、高手如云,直接宰了我岂不是一了百了?”
“你以为我们未曾想过吗?”
宋行舟把玩着手上空空如也的茶盏,无奈的耸了耸肩。
沈归本身是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虽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轮回之说,但他却相信在天地之间,自有其运行的规律与大道法则。简单来说,就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妄图以一己之力而阻挡天下大势之人,都会被无情碾轧过去。所以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讲,沈归对于天道的理解,更贴近于玄门典籍开篇的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然,人类的文明源远流长,而且早在人类入主之前,这个世界就曾出现过许多称霸大陆一时的高等级物种;只不过人类征服天下的武器是智慧,而其他物种则各有千秋,而且已经被无情的天道碾压成了齑粉,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关于这种结论,他也是在岳海山囚禁的那只长乘身上,得到的启发。
从狭义来说,天道也可以视为自然界的生态平衡法则。比如说幽北三路的自然资源,可以供养十名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天长日久,有老人自然消亡,有新生儿降生成长,薪火相传,代代绵延不绝;然而如果这十位始祖人,选择了无节制的繁殖后续子嗣,那么此地的自然资源,就根本负担不了多出来的人口,饥荒也就随之而来。一旦陷入了这种窘迫的局面,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解决之道,充其量就只有两条道路:征战邻国,为多余人口开辟出新的栖息地;或者进行非等价的贸易交换,用剥削邻国的方式供养他的臣民。
家庭如是、部落如是、国家如是、民族如是。
如果把视野再放的高远一些、站在天地之道的角度来审视的话,无非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或是单纯的数字博弈而已。无论是交易中的亏损方,还是战争中的失败者,也就成为了填补那些被天地之道不容的余数罢了。
山洪、海啸、地震、火山喷发等等自然灾害,即便将时光与科技推移到沈归曾经存在的那个时代,人们对于天灾也只能预防与弥补,仍然无法完全抵挡、亦无法左右改变;而战争这种人类自发行为,看似是物种之间的私事,是经过多方面考量而得出的智慧性结论;可从实际结果来看,仍然逃不开这天地间若有似无的桎梏。
战争也许未必能够分出胜负,但一定会带来巨大的人口消亡。
纵观历代史家兴废之论,不难得出一个相同的规律: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反之亦然。然而这个亘古不变的规律,自从沈归出世之后,竟然仿佛变成了一个谬论。v手机端/
无论是北燕王朝还是幽北三路、无论是漠北草原的内乱、还是西疆红黄二军的鹰视狼顾;每一家诸侯要么就在厉兵秣马、伺机而动;要么就是刚刚才结束一场战争,正在各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说的具体一些,在沈归的娘亲——郭大小姐有喜之时,东海关外的硝烟才刚刚被迫终止;三剑退兵的神话,也将青芒剑神的威名传遍了华禹大陆;且不论此战胜败几何,可单从时间来看,距离华禹大陆上一场的大型战役,还要追溯到前朝大燕解体之时,也就是八十年之前的时候。
可自从东海关前一场血战,或者说沈归诞生之后,整个华禹大陆便再也无法享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太平盛世了。所以从结果来看,说沈归是个扫把星,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南康王朝之所以能够富甲天下,也许生意头脑与贸易天赋并不是主要原因。不妨大胆猜测一番:会不会正因为有着谛听、或者说是关北斗的庇佑,才使得南康王朝能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太平岁月呢?
预言沈归乃是荧惑妖星的关北斗,由于承袭了地灵脉的特殊能力,所以他本身并不会武艺;然而正如林思忧的回春圣手、北海剑奴的隔石断玉一般,关北斗的地灵脉,便是以天衍术数见长。
他告诉宋行舟说,天道无情、亦不可欺。可如果在杀机毕露之前、便下手除掉沈归的话,杀个把人对于谛听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寄生在他气运之中的天意,却绝不会就此烟消云散!凡人与天地法则耍小聪明,一定是自取灭亡之道;皆时会不会天塌地陷、江河倒流,他关北斗也完全无法预测。
沈归听着宋行舟转述着关北斗对于天地之道的阐述,即便自己已经被谛听单方面定义为了华禹大陆的臭咸鱼,但他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原本杂乱无章的气息与起伏不定的情绪,竟然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