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不牢周大儒费心。”裴清砚说出这话,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
周升言尽于此,也该离开了。
裴清砚久久站立在八角亭内,四周吹进来的风反倒让他寒彻入骨,方才苏慕晴软乎乎的说不希望他出事,已经渗入了他的心脏。
温暖的东西渗进去容易,可一点点的拔出来,那滋味必定是痛彻心扉。
外面的艳阳渐渐被乌云所遮盖,空气里也少了几分燥热。
裴清砚眼神幽暗,已经不知坐在这里多久。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小心的靠近了这边。
“主上,喻家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裴清砚的眼神幽暗,手被捏得死紧:“再去查查苏家。”
“苏家?”
“苏家,苏朝风。”
裴清砚说出这话时,声音低沉沙哑,已是疲惫至极。
他的眉目间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阴翳,这是徐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徐成在心里斟酌了下,便开了口:“苏朝风,属下倒是知道一些。”
裴清砚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苏家以前可是士族,于前朝,便出了两位皇后。”徐成侃侃而谈,“只是前朝破灭后,苏家便弃官从商,隐于世间了。”
“这苏朝风,便是苏家唯一的嫡系,可叹苏朝风后来早亡,只生下了个女儿……”
“我让你查的并非这个,苏朝风可有外室?”
徐成一愣:“这倒没有,听闻苏朝风只有一妻一妾,妻子是联姻,并无感情,他和妾侍谢瑜君的感情倒是极好。”
裴清砚身上的气势变得危险而孤冷,徐成顿时冷汗浃背。
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主上让他查,他便去查就是。
徐成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是死士,也是刺客。三年前被主上救起,又一步步看着他如何强大,如何韬光养晦。
他仿佛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那般,骨子里具是些死气沉沉,阴森腐朽,走一步不知要算计多少步。
他从小就被裴德胜虐待,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徐成或许会同情他。
可这是裴清砚,他不敢,甚至觉得裴清砚完全不需要同情。
他蛰伏得太久,已经可以足够强大,冲破裴家这座牢笼。
—
夜雨渐至,雨丝缠绵如幕,泅染了一池莲花。
裴清砚全身都淋了雨,数次辗转,忽而又来到了苏慕晴的屋子里。
眼前仿佛一道鸿沟,他不敢跨越半步,心脏也抽着疼了起来,转瞬而来的,便是深入骨髓般的戾气与幽冷。
倘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又如何自处?
身份不堪,就连唯一干净的地方也不堪了起来。
他的眸幽冷得像是带着毒液的蛇,只是用那清隽的外表将整个心覆盖,是以呈现出来的美好罢了。
可里面的人却不一样。
她哪里都好,不像他这样表里不一。
于是,他彻彻底底,不可救药,飞蛾扑火的闯了过去。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迎头痛击。
那件事情,若不是真的就好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外面,苏慕晴披着一身轻薄的外衣走了出来,把伞举得高高的,一如当初裴清砚在将军府时,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她。
“兄长,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这里?”
裴清砚张了张嘴,忽而看见她脖间的半块玉佩。他的心脏瞬间痛了起来:“这玉佩……”
“这个?”苏慕晴朝他笑笑,“是今日大兄派人送来的,总归是我的东西,说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裴清砚把这四个字一点点的呢喃,脸色却苍白得不像话。
苏慕晴终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小心的拍着他的背脊:“兄长,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别急,一定能解决的。”
裴清砚抿着唇:“我有一事不解。”
苏慕晴做出疑惑的表情。
“是遵照本心,还是背道而驰?”
就这种哲学问题?看把大佬给烦得!
苏慕晴思虑好久,都觉得不好开口。
“具体的事呢?”
“我约莫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苏慕晴心里酸酸涩涩,仿佛坛子被打翻,顿时五味杂陈。
“……那就遵照本心。”
裴清砚手里的纸伞应声而落,一手揽住苏慕晴的腰,虔诚的吻了上去。他觉得自己仿佛吐着信子的蛇,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他的妹妹,他钟爱的小姑娘。
这个吻越发的深入,长睫遮挡住了视线,他只愿就此沉溺下去。
一吻之后,裴清砚笑得甜蜜至极,语气里也带着温柔缱绻。
“妹妹,我心悦于你。”
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却沦落市井,她娘又被章将军强娶了回去。
明明她和自己一样,命途多舛。身处沼泽,却从腐朽的树干里长出新叶。
吸引着的,具是他这样的肮脏之人。
裴清砚垂下了眼眸,轻言细语的哄着苏慕晴安睡。
她的肌肤都被热气熏染出一丝红晕,透着勃勃的生机。朝近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犹如珍珠似的光滑白皙。
她在自己面前睡得如此安稳,全然不知,他犹如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要将她吞至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