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确实纷纷扬扬下了一整个日夜,直到次日天明时,还有雪花断断续续地落着,这让本该喜气洋洋的钟离沁满脸愁容、心生不快。
大清早,安平侯府里的下人们便为了唯一的小主人的出嫁而忙碌起来,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停住脚步。
安平侯妃早故,安平侯此时既是父亲、又担任起了母亲的角色。
他待在钟离沁的闺房里,看着自个儿女儿披上了凤冠霞帔,正在两个嬷嬷的侍奉下梳着精致的发鬓。粉黛已经把她的脸庞精心修饰过,精致的宛若画上走下的美人儿。
一想到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今天就要嫁出去,再次成为别人家的人,即便嫁的那个人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商裕,安平侯也有许多不舍。
他站在钟离沁身后,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今儿出了家门,你就是皇家的媳妇、是一国之后,往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再三思量,万不可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钟离沁自幼时起,一直到她恢复郡主的身份之前,在安平侯府里住过的时间屈指可数,和安平侯之间的关系虽亲密,却没到难以割舍的程度。
对于安平侯的不舍,她并不能感同身受。甚至于这些话,她这些天已经听过无数遍了,现在她本就烦躁,在听出安平侯又要絮叨时,不耐烦地打断道:
“我知道了,父亲,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您放心,我入宫之后,一定会做殇哥哥的贤内助、即便成为不了名流千古的明后、也一定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绝不会像那个荣城来的庶民一样好妒、小气。”
“我不是想说这个。”安平侯面露尴尬,“我是想告诉你,在宫里头比不得家里,倘若你在宫里头受什么委屈,咱们不是没依靠的,你可一定告诉爹爹,有爹爹和安平侯府给你撑腰。”
“现在是有爹爹护着,可是爹爹百年之后呢?”钟离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安平侯府更加尴尬,尴尬之余,心里头又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他有女无子,等同于无后。之前商裕还在安平侯府时,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只想着,倘若商裕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自己的皇子身份,便由他继任安平侯,将来他的沁儿嫁过来,便是安平侯府,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美哉?
倘若商裕恢复了皇子身份,也可找了借口把自己手里的实权等全部过继给他,商裕依然是下一任安平侯。
可是现在,商裕不止恢复了皇子身份、更是成了皇帝,变化大于他之前的计划。
安平侯沉默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道:“你叔父膝下有两子,次子伯谦聪颖机灵,我打算和你叔父商议过,将伯谦过继来。”
他口中的叔父,是安平侯的一位堂弟,俩人虽非亲兄弟,但关系比亲生手足还要浓厚,钟离沁,他更是亲自从故里带了非常丰厚的礼物赶来贺喜,现在就住在安平侯府中。
钟离伯谦,钟离沁只有对他年幼时的一点模糊印象,模糊到不可捕捉,商裕与其倒算得上熟悉。
对于安平侯的决定,钟离沁不想插手,她便敷衍道:“从叔父那儿过继一个儿子来也好,起码咱们家还有传承。”
她显然不想和安平侯在家业一事上多费口舌,也没有离家出嫁、离开朝夕相处的亲人的伤心难过。她盯着窗外白茫茫的雪,迫切而又担忧地改变话题,问:
“外面的雪还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爹爹,我待会儿去皇宫该怎么走?”
安平侯还没说话,府上的管家便笑眯眯地答道:“郡主您不必担心,昨儿禁卫军的罗统领便奉陛下之命,调了一队兵来,每隔一个时辰便把路上的积雪清理一遍,今儿更是时时清扫着,保证您出嫁的路畅通无阻。”
“是殇哥哥吩咐的?”
“是陛下吩咐的。”
钟离沁脸上泛起笑意,甜蜜道:“果然,殇哥哥心里头还是有我的。”
“您和陛下自幼一起长大,小时候陛下便对您呵护有加,十几年的情谊,陛下心里头自然是有郡主您的,您的位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比的。”管家笑眯眯地说着讨人喜欢的话。
他的话说进了钟离沁的心坎里,钟离沁弯起眼角,故意问:“那你觉得,殇哥哥他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那个程娇娥多一些?”
“自然是喜欢您多一些,您想,之前七皇子挟持您和她出逃时,七皇子让陛下在您和她之间选一个,陛下想都不想,就抛弃了她、救了您,他喜欢谁更多一点,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钟离沁眼角更弯,却仍故作疑惑地接着说:“可是殇哥哥后来为了她,不惜日夜不休却追捕商澈等人,对她百般呵护,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管家清楚钟离沁是想听商裕真正喜欢的还是她这一类的话,笑呵呵地解释道:
“郡主您想多了,即便没有她,难道陛下他就不追捕商澈了吗?商澈他是叛贼、是要犯,哪怕逃至万里之外,也必须要将其抓获正法。”
“再说,她被商澈挟持,几经危险、险些丧命。陛下本是可以救她的,偏救了您,那陛下对她心怀愧疚是正常的,正因为心怀愧疚,所以才百般忍让、呵护,想要弥补自己心里的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您说呢?郡主。”
管家这段话,倒算是给钟离沁心里的纠结一个完美而又合理的解释。
“也就是说,殇哥哥对她好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觉得自己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