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母亲再顾不得什么约定,她冲入庐棚,抱起了孩子,悲声道:“不要,儿啊,我的孩子啊!不要啊!”
孩子惨叫一声疼昏了过去,下一刻又痛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又怕又累,不过被母亲抱住后,他便不再恐慌害怕,反而镇定下来。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拂过母亲泪洗的面庞,努力的说道:“父亲,父亲,咳,他终于,咳咳,责罚,责罚我了!”说完,孩子闭上了眼睛,面庞上竟带着微笑,因为他觉得自己完成了安慰母亲的心愿。
“不!!!不要不要啊!!”温柔贤惠的母亲从未如此绝望和怨恨。
“你,你为什么如此狠心?他可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孩子的父亲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的两个被毁掉的心血,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停在了此刻。
刀坯仍“呲呲!”作响的灼烧着孩子的身体,母亲用颤抖的手愤怒的抽出刀坯,嘶声骂道:“我为你失去了丈夫,又因你失去了孩子,你夺去了一个女子的一切,难道不觉得羞耻吗?”说罢,她把刀坯丢在了铁匠面前,抱起孩子,跳入了熔炉。
“你,”铁匠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们,可是火焰忽然涌起,挡住了一切。
当清晨的霞光再次落在庐棚中,失魂落魄的铁匠仍旧抱着刀坯自言自语:“鸣鸿,五色,龙雀,犬神,虎翼,龙牙,寒月,锟铻,……你,你应该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儿叫什么名字?我的发妻叫什么名字?我,我的名字又是什么?”
炙热的刀坯早已把铁匠的皮肉灼烧殆尽,便连露出的骨头都灼成了黑炭,铁匠对此毫无察觉,当他的最后一滴泪落下时,正滑落在刀锋之上。
“叮!”
一声脆响,还未开刃的刀锋竟被泪滴砸碎,在本该完美无瑕的刀锋上形成了一个水滴状的缺口。
铁匠闻声,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安慰,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又忽然狂笑了起来,状若疯魔:“原来你还活着!原来,连你也会感到羞愧!”随后,铁匠抱着刀也跳入了熔炉,只有最后的话语留给了人间——“刀名,泪惭!”
风箱的机括无人而动,水车带着风箱呼呼吹起强风,把炉中的火苗吹得越来越旺。
而此时,晴朗的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似有似无的低声恸哭,山谷间的野兽与飞鸟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乌云渐起,不多时就已遮天蔽日,一时间,庐棚和木屋都隐在了漆黑如墨的山谷中,只有炙热的熔炉,散发着光亮,如同独存在天地之间。
偶尔有惊雷闪电划过,山谷中的一切才露出其轮廓,在惊鸿一瞥之中,那一户不知名的三口之家,似乎还平静的生活在其中。那孤独的孩童还在把竹鸳鸯抛向空中,那勤劳的母亲还在端着装满衣物的木盆看着孩子微笑,那坚毅的铁匠还在奋力的捶打着他的希望。
当雷电逝去,山谷又陷入一片漆黑,渐渐有怨气冲天,搅动着空中的雷云,似乎在抱怨天地的不公,似乎在诉说铁匠一家的悲苦,又似乎,在辨认着山谷中似幻似真的过往。
怨气凝聚如实,大雨终于落下,在经过怨气的笼罩时又变成了冰块,狠狠的砸向山谷中的一切,仿佛要把这一切磨平。
铁匠炉本就是茅草搭就,瞬间被冰雹砸得面目全非,随后的冰雨落下,浇落在熔炉之上,要把这不应存于世的刀坯永远冷却。
熔炉顽强的反抗着,奈何相对于天地,它只是一座小小的熔炉,它再如何搏命,也逃不过变成汤池的下场。在熔炉中的刀坯发出最后的悲鸣,任它如何的不甘,终究也成不了名传天下的名刀,只能在无名的山坳中,渐渐的生锈,渐渐的分解,渐渐的尘归尘,土归土。
天地似乎没有轻易放过此刀坯的打算,数道雷霆降下,把熔炉炸开,刀坯被崩飞至半空,又有一道接一道的霹雳打在刀身,把刀坯灼烧的通红,仿若天上的一颗星辰。
过得六个时辰,天地再次陷入夜色之中时,笼罩山谷的乌云内竟响起了不耐烦的女子声音,“这个刀坯也不知什么做的,怎么没一丝融化的迹象?”
另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回应道:“天地中奇物甚多,我们休要管它,只把天庭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好便是!”
女子声音抱怨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刀坯,也不知那位为何这么重视,还要我们特地跑一趟。”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已经劈了它十万道天雷,这里冲天的怨气也已消去,不如就回去交差吧!”
男子似乎也有怨言,只是没有表露出来,他沉吟了一下,道:“再打五万神雷,就去交差!”
雷声滚滚,持续昼夜之间。没人知道山谷中的生灭,没人知道有一把经历了雷劫的刀坯,被埋入了山谷之中,没人知道新建的天庭竟在某人授意下成就了一把斩灭自身的魔刀,更加没人知道,造刀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