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抵靠在城门上,一群山匪仰头望着头顶的繁星。
等了不知多久,漆黑的天已经泛起灰色的光亮,双腿都站麻了,也没有人来。
一个山匪耷拉着脸,哭丧道:“大哥,咱们怕是真的被骗了!”
另一个山匪脸贴在城门上,努力从门缝看着里面的世界,试图想要发现点什么。
然而,一条缝的世界里,里面只有空荡荡的空城。
“大哥,他们会不会跑了!西秦大军压境,他们也是人啊,也会害怕啊!临阵逃了吧!”
恨不得将脑袋钻进那条缝里,那山匪一面说,一面努力的看。
“是啊大哥,都是肉做的,眼睁睁看着西秦大军压境,跑了也是正常啊!”
“大哥,要不咱们也回去吧,回去还做山匪,等到明年开春儿去报军校。”
“是呀大哥,在这里守着,万一西秦大军破城,咱们这就是等死啊!千里跋涉来这里等死!”
一群山匪,你一言我一语,山匪老大始终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的小弟他知道,纵然山匪习性差,可只要他不发话,这些小子们,也就是吵吵几句,没人会真的走。
至于城里面的军爷……
他信他们!
“大哥……”
这山匪话音儿还未起,那个看门缝的山匪就一嗓子叫,“来了,来了,大哥,来了!”
他身侧的山匪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凑了过去看门缝。
“真的来了,大哥,军爷来了!”
刚刚还是垂丧的气氛,这一瞬,高昂起来。
山匪老大轻松一口气,站直了,“吵吵什么,像什么话!我们是来打仗的!一点规矩没有,站我后面去!”
几个山匪立刻朝他背后站去。
一群人才站定,城门被吱呀推开。
山匪老大满目敬畏看着那道被推开的城门,心跳砰砰的。
感觉,见丈母娘也没这么紧张。
城门被打开,率先出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背后,是昨日的那个军爷。
“这是我们头儿,什么话,你们和他说。”
昨日那军爷朝着几个山匪介绍一句,然后笑道:“原以为,等半夜你们就回去了,没想到还在,够执着啊!”
相较昨夜的严肃和警惕,此刻他明显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
山匪老大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心头微微一松,抱拳朝着那位头儿道:“兄弟几个,都是京西山林的匪人,自知山匪并非良谋,想要从戎立功,望军爷给个机会。”
被那军爷称作头儿的,正是薛天。
从苏清动身去黑狐岭,薛天就带人直奔这里。
看着面前几个汉子,薛天笑道:“听说话,读过书?”
山匪老大背后的几个山匪,也好奇的朝他们大哥看去。
他们也觉得大哥读过书,但是每每问起,大哥不会说太多,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大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山匪老大深吸一口气,吐出,自嘲一笑,“不瞒军爷,曾经是乡试状元。”
他背后,一群山匪,齐刷刷发出钦羡之声。
哇!
大哥是个文化人呐!
啧啧!
有面子!
难怪大哥说话,经常能整出一些有文化的词来,原来大哥真的有文化。
薛天好奇的笑道:“既是乡试状元,怎么……”
山匪老大就道:“命不好,名额让乡里一个富绅的儿子顶了,我一怒之下杀了他儿子,身上背着人命,只能做山匪!”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话里话外,却都是辛酸。
读书人的辛酸、
能考中一个乡试的状元,可见是如何的寒窗苦读。
名额被人顶了……
只怕,他杀了富绅的儿子,不仅仅是因为名额被人顶了吧。
薛天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默了好一会儿,山匪老大苦笑道:“有个弟弟妹妹,都是读书的料,妹妹惹了高门大户的眼,被人卖到青楼,弟弟……”
嗓子眼发堵,堵得嗓子生疼。
“弟弟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你叫什么名字?”薛天道。
山匪老大便道:“他们都叫我大哥,这些年,我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父母赐名,宋贺。”
薛天看着宋贺,摩挲了摩挲负在身后的手指。
“你可认识一个叫宋浙的?”
一听到宋浙两个字,宋贺眼底瞳仁倏忽放大,紧接着,又黯然下去。
“我弟弟名字宋浙,只不过,这天底下,怕是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
薛天就不再多言。
闪身让出位置,朝着城内一指,“战争不是儿戏,死亡就在眼前,可能,到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可能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却无法阻止,更多地是,你明知自己要死,却必须赴死,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可以随时离开。”
说完,薛天转身朝着城内大步流星离开。
几个山匪探头探脑的从宋贺背后走出,进城。
啧啧,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老大这么有本事!
老大果然是老大!
昨日那个关城门的军爷,指了城内的主干道,“这里一直走,走到头,就是我们的战壕,西秦尚未发兵,不过举薛老大估算,最迟晌午,你们还有时间离开。”
宋贺摇摇头,“既是来了,就不走了!人生在世,总有一死的,军爷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大头,你跟着叫就是。”
“似乎不太恭敬。”宋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