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一下子没明白,说:“啊?”
他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是排雷队发扬艰苦朴素传统,在这里也养上猪了?
从前在八连,自己也差点被送去养猪了。
部队养猪多数吃的就是食堂里的剩菜剩饭泔水,所以每个连队的饭菜吃不掉都绝对不会浪费。
“喂猪?”他问。
庄严并不知道实情。
因为当时许汉源训孙鸿渐的时候,他离得远,没听见。
炊事班长姓梁,是个第三年兵,中士。
他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说:“给人吃的……”
“给人……”庄严拿着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刚问清楚些,可是脸色阴郁的梁班长起身抱着自己的饭盆走了。
这是干嘛?
给人吃的?
有人会吃这个?
难道跟自己大队一样,也是进行某些饥饿训练之类?
好奇心大盛的庄严,拿着饭盆悄悄走到炊事班的棚子旁一看。
隔着不远,看到梁班长将剩下的饭菜统统分开倒在两个大战备盆里。
午饭吃完,庄严心里的谜就解开了。
此时他才明白,营地旁围着的那一队村民到底是干啥来了。
他们排着队来到炊事班做饭的棚架外,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搪瓷盘,捧到梁班长面前。
庄严站在野战帐篷后面,悄悄地,静静地看着。
看着看着,没由来地心里一酸……
对于一个出生在城市里的干部子女,如果不来当兵,庄严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穷的地方。
倒不是说庄严老家的滨海市没有穷的地区,只是……
是真的没见过穷到地步……
这就是南方沿海城市和内陆落后地区,尤其是麻县这种贫困地区的区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只是别人口述,也许会对庄严的震撼大打折扣。
可是当庄严亲眼看到这一幕,他的脑子里如同被人塞进了一颗手榴弹,咣一下炸成了一片空白。
残疾加上贫穷,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人心酸的?
他突然有写明白,这些排雷官兵为什么愿意,为什么情愿在这种恶劣而且随时会丧命或残疾的地方冒死排雷,为什么愿意拿着几十块津贴和几百的工资拼命。
意义。
当你出生成人,当你走过了短暂而漫长的生命旅途,当你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当你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情不自禁地问问自己。
我的这一辈子有没有意义?
做有意义的事,正如你年轻的时候,你有能力的时候,你可以帮助别人。
那种不求回报,仅仅单纯地想要别人过得好,过得幸福的努力和拼命,是最有含金量的。
这一辈子,我没有白活,我帮助过很多人,我的人生很有意义。
那么,你可以坦然地、微笑地合上双眼,哪怕去到阎王殿前,你也敢跟阎王爷拍桌子,说老子是个好人,我可以不下油锅!
其实上面这句话,是庄严的排爆排雷科目教官,一班长罗兴说的。
罗兴第四年兵,据说要转志愿兵了。
他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上有股子大大咧咧的侠客豪气,说话跟打雷一样响亮,很难想象这么粗的一个爷们居然成了需要极其心细和耐心的排雷手。
罗兴手下的一个班的兵都成了他的兄弟,彼此之间以老几相称呼,班长是老大,副班长老二,其他的兵按照岁数大小排下去,颇有些草莽气质。
部队其实不允许这些,但挡不住兵私底下愿意。
为这事,罗兴其实挨过批评。
可是一转身,该干嘛还是干嘛。
由于罗兴的排雷业务水准在全大队的兵里都排得上号,而且一班的管理有声有色,并没有任何的副作用,因此指导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算了。
就这么一个兵,第一天就给庄严这些特种兵们来个下马威。
“我知道你们都是特种兵,很厉害的人,但是在边境雷场,我说了算,我可不管你多厉害,走进雷场,我就是老大!但,你们就是我的兄弟!我会照顾好你们!保证让你们完完整整进来,完完整整出去。”
呵!
你看,老大的气概又来了。
“知道什么是排雷吗?其实就是你学会一种手段,和死神较劲,你赢了,就可以光明正大朝他脸上吐口水,说去你妈的!狗娘养的死神你算个屌!如果输了,你就割条腿,或者胳膊,往他面前一放,说咱们再来!”
豪气干云,说得队里的特种兵们一个个心里发笑。
这个排雷的工兵,比大队长张辉和分队长韩阎王都牛气。
牛气这也是真的。
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庄严就在“老大”罗兴的面前吃了瘪。
由于“猎人”分队的队员都接受过排雷的基础训练,来这里只是“进阶”,算是升级和实操。
所以,第一天首先进行的就是诡雷的讲解和训练。
“老大”罗兴出的是这样一道题——反弹颗地雷下面埋设了一颗拉发雷,旁边又设置了3颗绊发雷。
庄严当时负责实操排除,雷是真的,但是装药和起爆装置都拆了,但是埋在地上跟真的也是一样一样的,无任何的差别。
庄严实操的时候,只发现了3颗的绊发雷,却没想到在巨大的反坦克地雷下面居然还留了一手,多了一颗拉发雷。
当庄严以为自己很能耐,将三颗绊发雷的保险用小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