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浑浑噩噩,暴露在舞台正中。面对数百双雪亮的眼睛,即不敢迎合,更不敢退缩,只觉英雄气短,懦女情长。
她那轰隆隆的心跳,剧烈如战鼓,奔跑如狡兔。她那光着的小脚,无处遁形,无处着陆。她那飞旋的大脑,天马行空,惶恐无助。
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一片荒芜,一片萧疏!
我是谁?生何时?在何地?居何心?欲何为?
懵懵懂懂,灵光一闪,忽然忆起这一世母亲的片羽吉光,虽然记不清她的模样,想不起她在何方,却知她在思乡,她在炫舞,她在弹唱!
登时,满腹忧伤,如痴如狂:
霓霓舞裳,以抑以扬。斜裾生云,长袖鼓浪。羽衣生尘,步摇虹张。
霓霓舞裳,以止以航。东风送暖,西雨回唱。南笛有泪,北笛独伤。
霓霓舞裳,以柔以刚。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曰归曰归,道阻路长。
霓霓舞裳,以飘以荡。所谓伊人,朔游而上。曰归曰归,水断山昂。
霓霓舞裳,以君以王。天地不仁,征战四方。载渴载饥,火烈具扬。
霓霓舞裳,以迷以茫。密云不雨,爱荷成伤。行道有迟,归心若狂。
直到坊主在台上慷慨陈词:“此乃今晚最后一部压轴之作,蒹霞苍苍!”直到场上瑶琴悠悠,管弦涛涛,洞箫缠缠,丝竹绵绵,伴舞翩翩,她才幡然醒悟,旋风起舞。
寒开坐在前排暖阁,本有要事在身,只求兵贵神速,无意寻梦观舞,心下更是阴谋无数:“既然九王按兵不动,我只有引蛇出洞,抢占先机。”
哪料到,她轻纱蒙面,陡然现身。无粉无脂,眉目如画;无修无饰,清丽绝伦;无欲无求,袅娜飘尘;无忧无虑,宛若天人。
她美得道法天然,她娇得天地人和,她媚得惊心动魄,她艳得波澜壮阔。
她凌波曼舞,惊世骇俗;她轻纱遮面,若隐若现;她罗衣初索,不胜婀娜;她衣袂翩翩,轻灵飘忽。她是羞花仙子,令明月掩面;她是落雁佳人,令游鱼沉沦。
时而如婷婷白荷,时而如芬芳桃李;时而如皎皎之月,时而如璀璨之星。
时而如振翅蜂鸟,时而如极奔飞燕;时而如高山飞雪,时而如柳下飘絮。
时而如秋水长天,时而如流光过隙;时而如年少轻狂,时而如醉后沈浪。
时而如落叶无声,时而如婉转莺啼;时而如中流击水,时而如悬潭飞瀑。
惊鸿一现
,宛然眼前,昔日一场场,一幕幕,侵蚀每一寸筋骨。刻骨相思,痛在心间,往昔一句句,一声声,切割每一寸肌肤。震撼中,伤痛中,他只想重生一双手,将那一生中最珍贵的片羽吉光,真心做一次挽留。
寒开彻底沦陷:往事如烟,遮天弥漫;沉迷其中,神魂俱散;如醉如痴,不知所盼;忧思难忘,口中轻叹: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我思故人,心之忧矣。素颜如玉,甘之如饴。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蒹霞苍苍,轻歌迤逦。衣袂翩翩,不胜罗绮。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流水逐波,一碧千里。春日送暖,媚生斜逸。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峨眉婉转,玄妙无极。明眸低回,我心痴迷。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美过新月,亮过繁星。清过冰泉,净过潺溪。
凄其以风,忆我楠笛。譬如朝露,启迎晨曦。譬如春水,临风化雨。
隐没在暗影中的“飞龙在天”,甚至站立不稳,甚至不敢相看,只好慢慢闭上双眼。虽是如此,那双星光水眸,还是在眼前流转,还是在脑海飞旋。流转了日月星辰,飞旋了天地山川。
他万万不料,一日之间,接连三次失控情感,仔细一想,只因那双水眸星光,不由惨然一笑,抬手摸向双唇,却又幡然醒悟:那里还留着她淡淡的荷香。
他无比震惊,想要遏制,爱意更浓;他无比恐慌,想要遗忘,欲盖弥彰。
登时,爱恨相生,生死难控;恩怨情仇,不知所终。
凝神再看,蒹霞之舞;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斜逸倥偬,不离其根;风情万种,不逆其性。
不由自主,口中轻吟:“仇恨逝云烟,恩怨随风散。喜怒全抛闪,哀乐更无缘。”
更觉情根深种,神思辗转,爱意缠绵,恨意万千。回忆往昔,悲欢离合,聚少离多,只剩无可奈何。
情到极处,喃喃自语:
绿萝,我的心这么痛,只因太过想你。绿萝,我的身这么冷,只因太过念你。
绿萝,你放心,阅人无数,无人迷幻我的眼。识人无数,无人占据我的心。绿萝,你放心,她的千娇百媚,我不见一种风情。她的风华绝代,夺不去我半颗真心。
可是,他的自言自语,只换来深深的疑虑:他诚实的声音,否定了他虚幻的言语;他疯狂的爱欲,出卖他怀恨的往昔。
他只觉情爱如同蛮荒,不受控制,不能抵御,不可抗拒。是了,是她的星眸,激
他风云突变,激他痴心无限,激他爱欲缠绵,激他愤怨滔天。
看着她绝美的眼,突然明白:挣扎十七年的爱,憋屈十七年的怨,积压十七年的情,深藏十七年的恨,一分不减!
刹那之间,恨意无边!双眼没了视觉,喉咙没了呼吸,心脏没了脉动,血液没了充容!只觉仇恨满腔,心跳骤停,呼吸凝滞,血液逆行!
如中情魔,不可理喻,心中只剩一念:快快结束一切,哪怕毁灭世界!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