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吕府所在的锣鼓巷走到魏来的老屋,所用去的时间不过一刻钟。
但这一刻钟对于孙大仁来说,却是他生来十八年的光景中最难捱的一段的光景,甚至比昨日那些苍羽卫将他架在生死边缘的光景还要难捱。
他虽然头脑简单了些,但也只是算不得聪明,却如何也与“傻”字沾不上边。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也不难看出自己那位时常将江湖义气挂在嘴边,自诩为豪杰的老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有着世上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有的缺点,好面子,喜说大话,喝上两杯酒,任何人都能称兄道弟,推心置腹。但真正到了人有所求时,却又百般推诿。
孙大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从不戳破。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的老爹只是算不得好,却如何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当然不是一份“免责”的文书,而是一份认罪的证词。在这老屋外的角落中此刻正躲藏着数位佩戴刀剑的苍羽卫,只要魏来在这信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下一刻,那些甲士们就会鱼贯而入,将魏来绑走。而依照这份证词上的内容,一旦被抓走,魏来恐怕很难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
孙伯进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爹!咱们不能这么做!”孙大仁咽了口唾沫,强压下了自己心头对于老爹的恐惧,硬着头皮言道。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孙伯进自然看出此刻自己的儿子那股倔驴劲涌了上来,想要让他服软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事情。孙伯进又狠狠的瞪了孙大仁一眼,随即便再次转头看向笔锋停滞的魏来,将那信纸递到了魏来的跟前。
“别理这臭小子,小阿来,把这字签了,就没事了!”孙伯进眯着眼睛再次怂恿道。
魏来脸上的神情有了些许迟疑,他看了看一旁满脸焦急的孙大仁,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孙伯进,目光看似游离,实则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敏锐的发现那老屋坍塌的院门外,有耀眼的光芒一闪而逝——那是银甲折射夏日清晨的艳阳所绽出的光芒。
魏来的心头在这时也大抵明白了孙伯进打的算盘,他抬起头看向面带微笑,实则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汗迹的孙伯进。魏来的嘴角忽的上扬,握着毛笔的手豁然松开,那只毛笔旋即缓缓落下。
啪。
一声轻响,毛笔落地,黑色的墨汁四溅。
在孙伯进诧异的目光下,魏来笑着言道:“孙伯伯,魏来想明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伯伯说是我偷的那铭血丹,那就是我的偷的,我这就去写张欠条,每月还给伯伯钱财,直到还清为止。”
孙大仁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而孙伯进却是面色难看,
他阴晴不定的看着魏来,握着那叠信纸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打颤,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还?你可知道一枚铭血丹的市价是多少?”
“我爹说,滴水可穿石,积蛙歩可至千里。不管再多,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能还完。”魏来一脸认真的应道。
孙伯进怒极反笑,他深深的看了魏来一眼,似乎是想要由此看穿眼前这个男孩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几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签还是不签?”
这一次,他已经没了继续表演下去的兴致,语气中带着的威胁意味更是毫不遮掩,尽数裸露在了台面上。
但魏来却犹若未觉,他一个劲的摇着头,面带微笑的应道:“不签,我不能让孙伯伯白白损失这么好的一枚丹药。”
对于魏来的“体贴”,孙伯进自是难以感受到半点的欣慰,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弓起的身子也随即挺直。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手里厚厚的信纸在他的手中被握成一团:“虎父无犬子,阿来你可当真颇有几分你父亲的风骨。”
孙伯进由衷的赞叹道,然后他手中被握成一团的信纸被他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当他再次转头看向魏来时,他的眸中闪烁着的是如饿狼一般的凶光:“那就别怪伯伯无情了。”
“来人,给我绑了他,抓去送官!”
“是!”这话一落,孙伯进身后数十位生得膀大腰圆的学徒们齐声应和,作势就要朝着魏来杀来。
魏来的眼睛眯起,方才收回袖中的匕首再次落入手中。
他当然明白苍羽卫就在屋外,一旦动起手来,免不了会暴露许多问题,但他更清楚的是,若是真的被压到了苍羽卫所看管的牢房中,等待他的无非两条路,要么屈打成招,要么就是赶在屈打成招之前,被活活打死。
魏来的身子微微弓起,像极了一把被拉满的烈弓,他的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孙大仁。虽然有些不耻,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孙大仁出面暂时阻止这场闹剧,否则魏来便别无他选。
好在孙大仁也确实未有让魏来失望,就在那些壮汉动手的瞬间,孙大仁也迈步而出,他的嘴唇张大,就要言道。
“孙伯进!吕观山尸骨未寒,你这人走之后的茶,凉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这话里的语气极尽讽刺之能事,孙大仁虽然对自己的父亲此举不满,但无论是胆量还是肚子里的墨水都远不足以支撑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说出此言之人,却是另有其人——那是一位年纪与孙伯进相仿的男人,身形略微发福,穿着锦绣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