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柜这句“您还抱过我呢”,成功地让身边一群食客哄笑起来。
路云初也不由嘴角上翘,伸出手摸摸面具下的鼻子……
秦掌柜如今五十有二,那妇人看模样也只是五十出头,二人年纪相仿,只不知这老妇人当年是如何抱“幼年时”的秦掌柜的。
那老妇人显然也有些尴尬,手攥着那只酒盏便想转身离开,可秦掌柜却仍沉浸在久别遇故人的激动中不能自拔,一把拉住那老妇人的手道:
“酒婆婆,这些年您去了何处……为何您还这般……年轻?”
“……”
众人看着那满脸皱褶的老妇人,再次哄笑。
秦掌柜这才回过神来,给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摆平那些伸长脑袋看热闹的食客们。
路云初再次坐下,今日午膳的醉樱花已经成功喝着了,他可以安然地陪小狸用膳了。
既然那老妇人是秦掌柜的故交,那便不与她计较方才又是抢酒又是下毒的所为了。
被秦掌柜称为酒婆婆的妇人,见路云初淡定地坐下,再看看手中那空酒盏,眼神失落,眼圈再次有些红。
秦掌柜拉着她准备好好叙叙旧,一个伙计却跑过来问道:“掌柜的,今儿的鲤鱼只剩下五条,后厨带话,若还有客人点鲤鱼,得悠着些。”
秦掌柜点头示意知晓了,身边的酒婆婆却激动起来,一把反拉住他的衣袖道:“你是这酒楼的掌柜?”
秦掌柜谦虚道:“小宁儿不才,……”
秦掌柜,名秦宁,可听到他自称小宁儿,一边的路云初还是觉着有些违和。
酒婆婆却是没等他说完,眼中已燃起希望,将手中的酒盏伸到他面前急急地问:“既你是掌柜……此酒还有没有?给婆婆来一盏……不,来一坛!”
这下秦掌柜为难了。
上一个季节的醉樱花早卖光了。两个月前,老板将存放着的八小坛都取走了,宝贝似的每天只喝一小盏……
“婆婆,此酒还未到酿造季节……”接受到老板冰冷的眼神,秦掌柜瞬间明白了他眼神中“休想打我酒的主意”的含义。
“那他为何有此酒可喝?”酒婆婆急着问。
“呃……他是小宁儿的老板,那些酒是老板私人珍藏。”秦掌柜只得如实告知。
酒婆婆听他这么说,再看看正悠然用膳的路云初,想想方才争夺失败的经历,一下子泄了气。
坐着心不在焉地与秦掌柜聊了几句,便失落地离开了。临走也没肯放下那留有醉樱花余香的酒盏。
秦掌柜看着酒婆婆失落的身影,再看看泰然自若的老板,无奈的摇摇头回柜台去了。
“哎!”身边的小屁娃突然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叹息声。
面具下,路云初的眉毛挑了挑,一双黑眸奇怪地看向小屁娃。
“为何小狸突然觉得那老婆婆有些可怜?她似乎真的很想喝酒……”
小狸想到,琴儿姐姐那一岁的小侄子,每次抢不过他的包子,都会哇哇大哭,哭得很是伤心。每次看到那小娃哭,小狸最终都会不忍心地将抢到手的包子还给他。
方才老婆婆没抢过阿爹的酒,虽然没哭,可为何她那模样比哭了还让他觉得难受?
路云初听了小狸的话,并未出声,低下头继续用膳。
可怜吗?
不问自取已是非常失礼,且期间不知对他施过几次毒手,若非他如今体质特殊,只怕早已被她毒倒几次了。
仅仅因为她年长,看似弱者,且最终未曾抢夺成功,所以旁人便认为她是可怜的,认为她受了他欺负?
难道无人看出,他才是那可怜的受害者吗?
想到这些,心中生出苦涩。
当初的他,在他的姑娘屡屡受到师姐……尹若雨迫害后,向他提出质疑,而他却被尹若雨“弱者”的外在所迷惑,被那份救命之恩所牵绊,非但不曾相信他的姑娘,甚至还怀疑她、误解她,最终还帮着尹若雨对付她……
今日此事,他所面临的处境,不正如当初她的处境吗?而小狸或是如意轩大厅所有旁观者的眼光与判断,不也正如当初他那般,缺少理智与公正吗?
“阿爹阿爹,那酒你还有几坛呢,为何不给那老人家喝一盏?”小狸仍是追着问。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小狸认真地道:“小狸,那婆婆无故抢夺别人之物,本便是错。错便是错,不能因为她可怜或弱小,我们便将她的错忽略。
当然,我们无可避免会对她产生同情,甚至会因此份同情将原本自己所属之物相让予她。但若她所抢夺之物,是我们视若珍宝无法相让,甚至是我们宁死也要保护的呢?”
跟着阿爹两个多月来,小狸第一次见他如此正经严肃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虽然这番话让小狸听得似懂非懂,但接下来阿爹的一句话,立刻便让他坚定地站到了阿爹的立场。
“那酒,是你阿娘留下的。”
而且,不知不觉两个月喝下来,即使每日自己只舍得喝一点,当初那八小坛,如今也只剩下两小坛了。
“阿娘的东西,那自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小狸立刻坚定表态,随即又小声问道:“阿爹,阿娘究竟何时会回来呀?”
他不由将脸转向窗外,看向那株安静的樱花树,嘴里喃喃着:“珠儿,花儿何时开?你何时归来?你再不归来,醉樱花都快被我喝光了……”
……
封闭五感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