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乃是方外之人,怎么好胡言乱语呢!”张宇初显得诚惶诚恐。
朱元璋笑了,“没让你说别的事,就说你们家!当初始皇帝以为自他开始,大秦江山会千秋万代,结果两代而亡……其余历朝历代,也都传承有限,唯独你们天师一脉,道统绵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难不成真有神明庇佑,让你们每一代都出人杰吗?”
张宇初见老朱的语气轻松,他也放松了不少。
“陛下,臣家中世代供奉道家神明,能得到庇护,也是上天垂青。不过要说天师一脉,每一辈都有人才,却也是过誉了。事实上大多数的天师都籍籍无名,不然何以能载入史册的天师,数量少之又少呢!”
朱元璋微微含笑,“你这是实话,继续说,那你们如何维护天师一脉的传承呢?”
“启奏陛下,无非是两条……其一,子孙精明强干,就出山布道,弘扬道法,如果子孙无能,就关闭山门,故作高深!仰赖祖宗威名,只要不惹事,多半就不会有事!总而言之,能忍的要忍,不能忍的,也要忍!”
“哈哈哈!”
朱元璋放声大笑,用手点指着张宇初,“你怎么把自己一家说的如此不堪?”
张宇初含笑,用手画了个圈,“大道本就无形,分不出高低贵贱,天师一脉求得不是烈火烹油,而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譬如太极,运转如意,世代绵长。”
面的朱元璋这帮的人物,谈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意思。
张宇初的话算是半真半假吧!
其实张天师的称呼多流传于民间,并未得到官方正式认可。正式第一位受到册封的张天师,是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
所以相比起衍圣公,张天师的根基要薄弱太多了。
没有官方支持,还要传承下来,的确需要一些智慧,哪怕很庸俗,也无可厚非。
“见机而作,待时而行,顺应天命,生生不息……”朱元璋含笑,“你们天师一脉果然不一般……对了,还有第二点呢,你再说说?”
张宇初满脸羞惭,“这个……陛下垂问,臣不敢不言,这第二条么,就是不要收聪明人当弟子,免得被喧宾夺主。”
朱元璋咧嘴想笑,可突然又觉得这话里有话,他意味深长瞧了瞧张宇初,发现这位天师低垂着眼皮,一语不发。
老朱沉吟良久,摆摆手,“你先退下去。”
“臣遵旨!”
张宇初起身走了,寝宫之中,朱元璋一人闷坐,反复思量张宇初的话。
虽说道家传承跟皇家不一样。
但也有相通之处。
就拿他的二十六个子孙来说,有忠厚善良的,有雄才大略的,有残忍暴戾的,更有忤逆不孝的……不一而足,即便最优秀的儿子,也未必让他满意。孙子一辈,那就更不用说了。
传承几代下去,哪一朝的皇帝不是有贤有愚,而且根据历代的经验,出混蛋皇帝的概率,远远高过明君圣主。
话说回来,难道子孙不肖,就不要江山社稷了吗?
不成啊!
不管是好还是坏,这江山都要在老朱家的手里,这是一切的前提!
至于张宇初所说的第二点,他们可以把聪明的子弟关在门外,可皇帝不成!
大明所有的事情,最后都要归结到皇帝一个人身上,想逃避都没有地方可躲!当然了,也可以恢复丞相,当年胡惟庸就把许多该老朱处理的政务给抢走了,皇帝俨然成了傀儡……结果是朱元璋一怒杀了胡惟庸不说,还把丞相给废了!
天子不能躲避责任,更要防备架空,什么人能架空天子呢?
俩字:权臣!
谁是权臣?
曾经的胡惟庸,李善长……这俩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剩下的臣子当中,没有真正的权臣,但是,却有一个冉冉升起的臭小子!他的影响力,他的手段,他的实力……离着权臣只差一步之遥了!
允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弱了。
朱元璋很悲哀地发现,朱允炆只有朱标的形,而没有半点朱标的神……更加上他胆小怕事,刻薄寡恩,丝毫没有担当,实在不是储君的合适人选。
当初自己因为朱允炆在儿子丧事上的表现,仓促决定立他为储君,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欠考虑了。
以朱允炆的肩膀,扛不起大明的江山,必须换个人!
老朱渐渐打定了主意……可问题是现在换掉朱允炆,选谁当新的储君?
且不论选谁,都是柳淳带领着文武,废了一个储君!
经此一役,人们会彻底忽略柳淳年龄资历上的不足,把他视作真正的权臣!
而且以柳淳的手段威望,即便他最强的儿子,也会受制于人,成为柳淳手里的傀儡……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老朱家的江山,让柳淳当家。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除掉柳淳,几乎成了必然的选择。
可恶问题是废了柳淳,变法就要落空了……这个变法实在是太诱人了,只要做成了,大明的江山,就能千秋万代!
这些时候,朱元璋没怎么出面,但他也没闲着,详细地研究了变法派的主张,尤其是针对财税体系的改革。
老朱也不得不承认,他当初想得太简单了。
看似解决了一个弊端,实则,却制造了好几个更大的弊端……这一次太仓出问题,就跟粮长制有关系。
要不要改革?
当然要!
谁能改革?
柳淳!
除了他就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