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独自骂了半个来钟头,郑大丽累了,最后她指着胡阿婆的鼻子尖说了一句:“你个死老婆子,霸着我家的房子天理不容,你别得意,老娘我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她扭头就走了。
看着她一摇一摆离去的样子,周围有人在叹气:
“这是什么人啊,长辈还没死,就急着把人往外撵。再怎么说,她也是你胡阿婆带大的啊,还在她面前称老娘,真是一点良心都不讲啊……”
那人说这话,是对着胡阿婆说的,大概是想听到胡阿婆回应什么。
可胡阿婆只是笑了一下,没接她的话。
我明白胡阿婆的想法,这就是自己家里的事儿,外人掺和进来肯定是居心叵测的,自己有什么事儿最后关起门来说,旁人没必要多言语。
这事儿我深有体会。
当年我妈跟人跑了,筒子楼有群老太婆整天拉着我问长问短,表面是关心我,其实怎么想的,大家都清楚。
每当她们围在一起问我的时候,我就闭着眼睛,用手捂着脸。
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很难受,没有经历过的人,体会不了。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不太喜欢去探究别人的隐私。
人一辈子太短了,有时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躺在病床上了。
就像,我爸现在一样。
那些管闲事儿的人见从胡阿婆那儿问不来什么,悻悻地走了。胡阿婆看了看剩下的凉菜,也不想卖了,索性收了摊。
关了店门,她让我跟她回筒子楼去取老盐水。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禁有些为她担忧。
胡阿婆这一辈子活得也是够呛,年纪轻轻嫁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早早当了后妈,却不被儿女待见。
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老了也不知道该靠谁。
我家的筒子楼在市中心,那地方去哪儿都挺方便,怪不得被人看上了要拆迁。
那是个三层小楼,每层有十几户,我家跟胡阿婆都住在二楼,相距大概五户人家。他们家人口多,住的却跟我家一样大,也实在是太挤了。
这也难怪,郑大丽就算是嫁个垃圾,也想着搬出去。
自从搬到了面店住,我就很少再回来了,筒子楼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微微发霉中又带着一股老砖的泥土腥味。
楼道里的灯是坏的,我上楼的时候紧紧跟着胡阿婆。
走到拐角处,我感觉到有一阵阴风吹过来,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女人呜呜地哭泣声。
这声音一下一下地,听得人毛骨悚然。
对着胡阿婆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阿婆,是谁在哭啊?”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来。
楼道里的那阵风很冷,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小心地问了一声:“阿婆,这人到底是谁啊……”
“张英。”
“张英?她是……”
对我来说,张英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至少在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她是个租客,去年才搬过来,你不认识她。”
胡阿婆说话的时候,很轻,很小声,并且始终没有回头看我,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借着楼道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她小小的身影,在我面前显得有些诡异。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没有跟上来,胡阿婆停了下来。
她回头:“唐小饭,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我……”
“快就跟我走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继续往楼上走去。女人的哭泣声还在继续,听得我头皮阵阵发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遍了我的全身。
看着胡阿婆的身影,我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又跟了上去。
筒子楼是通走廊,一边是住户,一般阳台。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走廊里很安静,每一间屋子的房门紧闭,那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近。
我跟在胡阿婆身后,我发现她的个子虽然不高,但走路的速度却很快。
走到她家的屋子门前,胡阿婆没有立刻开门,她是把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一下。之后,才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凉气。
那一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打开了冰箱冷冻室的门。
那股冷气,是浸出来的。
我又打了个哆嗦。
站在门口,我看着胡阿婆进了屋子,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扯了一把,一股不详的感觉充斥在我全身。
黑暗的屋子里,胡阿婆的身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无形的漩涡。
而直觉告诉我,她的屋子里,有一种诡秘不可测的东西,正在向我招手。仿佛一种不可预知的危险,正在向我袭来。
我,突然间定住了,不敢往里再往前一步。
这时,胡阿婆站在门里回头看向我,她冲我招了招手,神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唐小饭,你,进来吧……”
她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
哦了一声,我,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