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的少年,落马摔断肋骨疼得冒冷汗时都不曾哼一声的人,竟然会为我的远行而哭鼻子。我知道,他是因为担心我,担心我到敌国来做质子。
他曾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家世也匹配,而且志趣相投,等我长大后若是没人要,他就勉为其难娶了我,权当为民除害。我想,如若我没有到南瞻来,待我年龄再长一些,说不定我真的会嫁给阿诏。只不过天意如此,我和他有缘无分。
半月前北邱来信,纂叔叔在信里提到拓拔诏成婚了,娶的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查木长老的五女儿阿依古。
初听时,我先是一惊,随后才是对他的祝福。
阿诏从前那么讨厌整日里黏着他的阿依古,说她性子娇纵蛮横以后没人敢娶她,可他却娶了人家,说起来真是打脸。
不过他俩倒是登对得很,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能够结为夫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儿时挚友能够成为眷侣,倒也不错。
我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也就忽略了和孟节的对话。
孟节似有不悦,加大声量问:“你在想谁?怎么不回话?”
我捂住险些被他吼聋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要你管。”又歪着头打量他:“孟世子你很闲啊。你是不是每日都要跑到大街上来溜达一圈,找个人说些家常理短什么的,你不去给病人看病的吗。”
他捡了我的话怼道:“要你管。”
他现学现用的话,倒还用得顺手。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压根儿没有心思和他磨嘴皮子,心想得赶紧找到长极,我鲜少来一个人外出,若是走丢了,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转头抬高了下巴,急急对他道:“我要去找长极了,你莫再跟着我。”
孟节眉眼一动,咧嘴笑说:“我陪你一起去找不好吗,这建康城我比你要熟悉,找起人来也方便些。”
我叉着腰,佯装怒瞪着他道:“说,你到底要干嘛,是不是心怀不轨,还想着要拿我去试药?”明明就是一直跟着我,还死不承认。
孟节有些哭笑不得,撑开折扇,扑棱两下后低头睨着我,忽而仰天长叹,说道:“你怎么还记挂着我会拿你去试药,我几时说过要拿你去试药了?你何必这么怕我,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棍,也不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成天想着抓人去试药呢!那些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你还是少听为妙。”
我觉得他在骗人,坊间里都在流传的话,怎会有假。再说了,他成日里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背地里都在干嘛。我不再同他废话,转身就走。
我挖空心思的去想长极究竟会到哪里去,将他会去的所有地方想了个遍还是不肯确定。
孟节仍在后面跟着我,我走他动,我停他止。
“我跟你一起找吧,你那么迷糊几时能找到人。”他在身后再次叫住我。
我不想与他有所牵扯,果断拒绝:“我能找到路,我来这里这么多次,早就把建康城逛了个遍。每条路我都熟悉,不用你帮忙我也能找到长极。”
孟节无奈道:“缺缺,你似乎对我有所偏见。我可曾得罪过你吗?”
我本来想开口回他一句:是的,我对你很有偏见,可深思熟虑后觉得此回答非常不恰当,若是我的直言不讳惹怒了他,他真把我抓去试药怎么办!
遂又打着哈哈道:“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对你有偏见。我们又有无交集,哪里来的得罪一说。”
说起来我对孟节心存芥蒂,全都是受长极影响。长极对孟节似一直有隔膜,但要指出关键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的。两人像是朋友,却又不如朋友间的亲密,说是敌人,也从未听过两人恩怨。我思酎,既然长极不喜欢他,我当然也得附势。而且孟节长得太好,家世显赫引人注目,围在他身边打转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我深知不是与之相攀的身份,自然不会和他主动亲近。也因着那晚他高价竞拍一个舞姬,毁人清白后,我对他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我隔着他几步距离,朗声道:“你莫再跟来,我自己去找人就行了。”
话落,再不与他多话,脚下生风往前走去。等我走出好远之后回头看他时,孟节居然还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一瞬不瞬,眸子清澈干净,看见我回头看他,他似乎很是开心,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我眉头一皱:“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干嘛每次一见我就笑,跟个傻子似的。”
孟节会抓人去试药的想法,瞬间又在我心里笃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