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升二十二年七月卅,酉正,地崩海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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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知那是何等样盛景!
可能每一帧画面都能说是恢弘壮阔吧。每一个有幸亲眼看见的人,终其一生,绝不会再见更壮丽的场面。
在“天陨”大陆的边缘地带,除了极北雪界与魔族两处禁地从不曾为外人所知,其余地方,包括万兽森林,包括南疆,都有一片海岸。
其上沙石无论大小,尽是一片雪一般的白。
所以当那甚至能够将日光吞没的深黑色的海水漫上来,那份对比,会刺得人眼睛疼。
为什么说刺的是“人眼”?因为这些长长的白滩上也有有人烟的地方,就比如天绝岭西北侧。
这里的一片白沙“海滩”上,便零星散落着近百个渔村。
这是离万兽森林最近的所在,离那位一柄大剑斩破空间的神人似的那位最近的地方。
也就是,能够最早见到盛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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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奶奶,今日还要听仙人的故事!”
“傻孩子,哪里是仙人,那山上住的,是和我们活在一个地方的圣人!”
“奶奶,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奶奶又没见过,奶奶也不知道,不过你王叔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他远远地在山脚下看见过一回,圣人和我们不一样,是不能被我们普通人看见脸的!”
“切,原来‘圣人’是个胆小鬼,那她肯定是个坏人!我不要听她的故事了,奶奶,你还是跟我讲海的故事吧!”
“傻孩子,圣人怎么会是坏人,圣人会救我们咧!”
……
这是片被万兽森林、极北雪界与天绝岭三处围住的隔绝之地,哪里会有多少渠道去听外界的故事呢。
所以那位老奶奶,还是更愿意给孙儿讲她更熟悉的海的。
这位如今普通无比的老人家,还是少女的时候,也曾随乡人一道跟着一位大官人,远航万里。所以她完全能声情并茂的给孙儿讲,这片无尽之海究竟有多广阔,这海上海中风情景物,有多迷人。
可在七月卅酉正之前,她注定不会对她孙儿讲这些——
真正的无尽之海的海水其实是黑色的;
那水,文艺点说,是大地被人生生撕裂时流下的“眼泪”,不能浮物,会“吃人”的;
他们一代代人近万年的所谓“探索”,其实只是在他人设计好的“天壁”的“迷宫”里打转;
而这片人为的“仿真”海域,离岸最远的地方,也不会超过千里;
因为她没见过。
然而偎在她怀里听得极为认真的孙儿会对他的后代讲这些,如果他能活下来。
如果他将来还去看了山那边的世界,他还会讲——
大陆以前不是一整块的,我们在的地方是一块圆形的,外面那些,是另一块环形;
这两块大陆之间原来是很大一片海,只不过有个很厉害的恶女朝天劈了一剑,天怒了,降下惩罚,就抓着那不如我们重要的环形的大陆往中间一挤,你想啊,那海水要怕要跑啊,当然会呼啦啦一部分往下,一部分往上。往上那一块,就能把恶女淹死了!
再如果,他的后代能像现在问“奶奶,奶奶,你看那些黑色的是什么啊!”的他一样富有好奇心的话,他就会耐心着再说一些:
你太奶奶他们就是那样死的,不是老天爷不好,它不是要罚我们咧!只可惜,那恶女太厉害了,她非但没有死,还……唉;
你想啊,好好一张纸,你往中间一挤,不是会皱起来吗?所以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被老天爷一挤,就是这样了啊。
……
可是这些“如果”都不会有了。
比奶奶灵活的小孙子更先看到了从太阳落下去的海水里卷上来的一片一片的黑,不过没有用,它来的太快,而他们这里的人,离得太近。
可能大多数的人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怎么会呢?
……
天陨界里对于“天壁破”这一万年以降最大的事情的任何记载,都不会有关于这对祖孙的只言片语,甚至他们的村庄,甚至天绝岭这一侧的所有生灵。
哪怕他们离那位始作俑者的恶女\/圣人那样近,可以说是邻居。
纸上的文字只会站在最伟大的立场上说:
分隔万年的两座大陆终归一整;
无尽之海泛滥三日之后不复存在;
夭玥泯尘年年变动的国界线终于不再变动——因为“天陨”大陆才是“嫡子”,它能叫“天陨”,就会稳坐绝不被撼动。于是,变得只能是“庶子”。地脉动,神山升,两座大陆合在一起的同时,原本没有多高的山谷关口就成了两界山的一部分,关城上的士兵百姓,没能撤下来的,也就永远留在上面了;
两块隔绝万年的土地碰撞在一切,整个天陨界,开始在几位帝王的手里,洗牌了。
……
也就只有这些,再往多里说,或许会有歌颂,会有感慨,会有适应不成功的怨愤。
但绝对不会有对于小人物的悲痛,那是对历史、对大局都无意义的,便是些文人墨客,都不大容易知道、关注这些。
就像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诗句,所有组成大的恢弘的小的悲伤,都不足以被铭记。
而这就是历史的面目之一,对不够重要的人,它的冷血,会急不可耐的展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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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兽森立这边的海岸,围了一圈儿的“当家”们,最当中是闭眼盘坐的白涣冰。
若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