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卯时过,夏思萱按照她和昨晚匆匆而来的那人的约定,一清早集体请安结束的时候,专门留下来,避开了几位师叔,绕到了宗主房内请示了她师傅。
而后她自己一个人亲自来请,敲门之后再敲门,直到闭着眼睛推门而后才睁眼,却什么都没能见到。
天陨的皇帝陛下,跑这老远来一趟,就为了跟她开个玩笑——夏思萱单纯的很,断不会有此等猜测。
只是她老老实实在屋外院内的树下等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好容易等到了突然出现在房中的人的时候,稍有着急的一眼看去,瞧得过于仔细了。
于是就从人面上的细节处,瞧出了许多令人费解的东西。
从屋内那张主位之间的桌子前,到院里这株老树底下,还是有不远的距离,突然出现的那人又很快的将自己的面容隐到了一片熟悉的“云雾”里,故而夏思萱也不能从那仅有的一眼里,将某些一晃而过的“触目惊心”敲定。
而她又是个不好关心别家事的性子,跟夜聆依也不必她身边的其他雌性们熟,自然也不好就此多纠结。
她在树下晃了一下眼,很快三步迎了上去。
夜聆依从屋内走到屋外也是三步,更快夏思萱一步的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这短短两个字的音,较之昨晚有很大的不一样,夏思萱不免又听得愣了一下,但她一个大姑娘,实在不能随便猜出些什么,只是直觉其中有些说不出的低哑,很不像她为人一惯的冰冷。
她心里一下想的多,面上只能是本能的一摇头,还把头半低着摇的飞快。
夏思萱什么都没说,但夜聆依理解的很快:这姑娘跟她身边那一个赛过一个的吸血妖孽不一样,乃是个直性子的爽快人,这是还把她帮她突破的事儿,把她强势护她师傅不必暮年飞升的事儿,把她着人站乱之中卫护紫阳宗——更之前她上门跟人讨东西时留下的条件之一的“夜聆依单方面认为的正式版兑换”——的事儿,记成是格外的恩惠善意。
因此,她摇头,觉得她此行所为于紫阳宗乃是“举手之劳”,她当不得这一声谢。
“请随我来。”
半隐半露在一堆烂心烂肺里的真性情,乃是最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利器。
夜聆依一步一步的跟在夏思萱身后,自我感慨起自己这份“感慨”来。
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夜聆依觉得她都敢说,她付出的“好”是带有附加目的的。但是对于夏思萱,她很多额外的动作,都能算是“义气之为”。
简而言之,她能让她这等人都时而为她行动不过脑。
但是,这份珍稀的“真性情”,对于拥有者本身来说却未必是好事。就拿她因为她有恩与她,而压下了最开始一定要取回她们镇宗之宝的打算,非要先报她的恩这种取舍来说:她敢言夏思萱的飞升没可能早过她,那么过个一两年,她恩不得报,镇宗之宝又要去哪里去?
但是感慨归感慨,略有艳羡归略有艳羡,夜聆依还不至于沦落到不利用塞到手里的“优渥”的时候。
她这次来这里,本就打的是这中能称作是“蹬鼻子上脸”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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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夏思萱带夜聆依走的这条,并不是去紫阳宗宗主房内的正路大路。
更明显的是,夜聆依今日当真是有点不太走字儿。
夏思萱有生之年头一回要避着走的她几位师叔里,换其他任何一个来,她可能都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即刻手足无措。
作为紫阳宗新时代的绝对榜样,大师姐夏思萱一直都是紫阳宗的长辈们最疼爱、最看重的弟子,又是别的宗门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干过一点忤逆长辈之事。
这头一回不是正派行事,便被掌纪罚的秋回大长老逮个正着,可不是要恨不能钻地缝了。
同行的夜聆依自然是不一样,她从小没人束缚的住,再后来干脆就再没接触过长辈教育,在这方面说是“无法无天”也可以。而且她不是紫阳宗的弟子,而且她“江湖地位”比秋回高的多的多……
所以只要她这个时候稍微强硬一点,哪怕仅仅是上前一步拽着夏思萱扭头就走,僵局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然而,这简单的事儿后面,可还藏着麻烦呢。
她的所谓的“好”,夏思萱要记住那是夏思萱同志自己的事情,对于紫阳宗不方便太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她还是举宗大敌来着。·
想想秋回长老的身份,想想她在传言中和夜聆依与之短短一会儿的接触中所展现出的脾气,不好弄,实在是不好弄。
她这边跟了人又嫁了人,还是凤惜缘这样一个人,夜聆依自觉自己现在的脾性实在是大有改换,到此时“故人”面前,再不可避免的想起半年多前,她挑上门打上门,一个人杀崩人家整个宗门的“威武”“狂妄”……
说不尴尬,谁信呢……
所以,现下夜聆依脚下不动,上身却不动声色的微微往夏思萱正身后的直线上偏了偏,大有想隔得远了,秋回长老就能先忽略了她,处理“家事”的渴望在其中。
果然世上真的存在恋爱脑这种东西吗?夜聆依这个时候还抽空走了一下神,回首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了幻玄里日上三竿还赖在她床上没起的某人,又发散思维去回忆,那段时间,她有没有还干了别的什么,让她有特别想时光倒转、跟你那会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