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粥,她还翻到了前一天阿嫣从那些细作身上搜出来的干粮,是些秫米面的饼子,也在灶台上用锅重新蒸了一遍,比粥更能果腹……只要不告诉赵郎中,他应当不会忌讳的。
尽管天气晴朗,但毕竟已是秋日,且在山中,风穿过破门板子吹进屋里时,还是很有些凉意。小茶炉和灶台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冯烟扒拉着几根烧黑的木条,调上水,用右手来写字,给“冯阿嫣”留书。
她之所以肯相信那封信,不只是因为字迹和行文习惯,更是因为,不论是“冯阿嫣”还是“冯烟”,都是她年幼之时曾经用过的名字。既然两个自己都记得坠崖之前的事情,那么病因大概正如赵郎中所说的,是因为她的后脑撞到了山石,以及父亲的死。
父亲是养育她长大的人,是她一直所追寻着,想要模仿、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当时,父亲受了重伤,断气前,曾和她说,不必觉得哀伤,以死尽忠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的确是瞑目的。
但她却实在是无法咽得下这口气。
冯烟摸了下自己头上的木簪,仿佛是确认它还在自己手里、还好端端地别在自己的发髻里一般。如今她再没什么人可以依仗,是时候该她自己来接过这个担子了。
至于赵郎中……她回头看向那个睡着的青年,他安稳地窝在被子里,一阵风过,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她想起门外晒着的那些衣衫和被面儿,都拆洗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地晾在绳子上,心里不知怎的软了一瞬——起码还要在此处再停留半个月,等他睡醒了之后,把门重新钉一下吧。
赵寒泾并没有睡很久,等他饿得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时,满打满算也才过了一个半时辰。但这一个半时辰里,他很难得地没做什么噩梦,所以尽管还没怎么退热,头晕乎乎地发沉,他也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
睡前喝了一大碗水,他这会儿醒了就有点想解手。赵郎中翻了个身,趴在褥子上歇了一会儿,然后两手撑着慢慢爬起来。原先躺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么一动弹,才感到浑身的关节都涩得发疼。当赵寒泾试图稳住身形,正担心自己会眼前一黑咕咚一下跌回去时,一双手有力地捞住了他的腰。
是冯烟。
他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借着她的搀扶坐起来,俩腿耷拉在炕沿儿上,自己弯下腰去穿鞋:“我就是想去趟茅房……”
“我扶你去。”
“哎?不行不行!我自己去!哎——”哪成想姓冯的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小赵郎中惊呼一声,生怕自己摔下去,本能地揽住对方。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两只胳膊已经死死地环紧了冯烟的颈子。赵寒泾不禁开始埋怨自己,做什么胆子这么小,这会儿都抱上了,要是再推拒来推拒去,倒显得他多矫情似的。
幸好那姓冯的只是把他抱到了茅房的门口,嘱咐他完事儿了喊她,然后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郎中觉得自己脸上都臊得慌,红着面皮放完水提好裤子,打算自己走回去——结果没走出两步,膝盖一痛,差点跪到地上去。
冯烟听到声响,从屋后绕出来,二话没说便把人抱了起来,直接放到了炕沿儿上,又端了盆热水和胰子过来:“洗手吃饭。”
“嗯。”他还在跟自己那两条不争气的腿怄气,一边洗着手,一边嗅了嗅,这时才闻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甜而热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