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请您念在姨娘一片赤诚的份儿上,替她和我那无缘的弟妹做主啊!”裴锦芸说罢,重重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裴世钦皱眉,望了地上的裴锦芸一眼,又极快地抬眼望向在场唯一的外人——那位大夫,神色略有两分慌乱。
裴老太太示意裴锦箬扶她起身,低头望着裴锦芸的目光,有些发冷,望向那有些手足无措的大夫时,却是笑道,“今日实在是有劳大夫了。冯嬷嬷,你亲自送大夫出府。”
“父亲!”裴锦芸骤然抬头,双目赤红,迎面,却是撞上了裴老太太的眼,沉冷无比,带着满满的警告与嫌恶。
“芸姐儿!有什么话,不能等一下?”裴老太太的音调亦是提高了几度。
裴锦芸脸色一白,心有不甘,却也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不得不闭了嘴。
“老太太这是怕家丑不可外扬吧?只这位大夫暂且却还不能离开,有一桩事,还要请他帮忙。”气若游丝的嗓音出自内室门口。
裴锦箬抬头望去,眼底极快地掠过一道阴影。孟姨娘?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居然起身了?
裴锦箬勾起嘴角,笑了,满是嘲弄,对自己,还真是狠。
孟姨娘刚遭了大劫,浑身发软,浑身的重量都是靠着左右的秋雁与秋菊才能勉强支撑,一张面容惨白不见半分血色,却越发衬着一双眼,幽深阴冷,怨毒,丝丝缕缕,不再隐藏地淌出。
裴世钦对她,到底是有感情的,忙赶步上前道,“琼娘!你怎的起来了?你现在身子虚着,正该好生歇着养着,其他的事,便不要挂碍了。”
孟姨娘握了裴世钦的手,抬眼望着他,双眼红着,泪盈于睫,娇弱无依的模样,“老爷!妾身哪里能安心歇着?我可怜的孩子……妾身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可怜的孩子讨个公道啊!不能让他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让那连对一个不成形的孩子也能狠心下手的人逍遥法外。”
抬眼间,双目赤红,却是如同阴毒的蛇一般射向裴锦箬的方向。
后者,却只是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浅浅勾起。
裴世钦望着她,嘴角的笑容凉了下来,眼底极快地掠过一道暗光,松开了她的手,“我看你是伤心过度,所以糊涂了。刚才,大夫已经说了,是你本来就胎象不稳,又从石阶上滚下,受了撞击,这才没能保住孩子。都怪你不小心!”
后面这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加上盯着孟姨娘的那一双眼,冷沉中,带着丝警告,却是让孟姨娘心头一凉。
“父亲!都说了,曹大夫之前一直帮姨娘看诊,从未说过姨娘胎象不稳之言。曹大夫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我们家走动,父亲缘何不信他,却要信今日仓促之间才请来的一个素昧平生的大夫?”孟姨娘还没有开口,裴锦芸却是沉不住气了,忙迭声道。
“裴老爷,老朽虽然不比宫中太医妙手,但自认还不会糊涂到诊错脉,可担不起您家千金这番诋毁。若是老爷不信老朽,大可以再请两个大夫再来看过,老朽往后还要在凤京城立足,可不能平白由着您家千金污蔑。”裴锦芸话音刚落,那大夫便是气得翘起了胡子。
“小女说的是糊涂话,唐突无状,还请大夫见谅。”裴世钦脸色铁青,冷冷扫了裴锦芸一眼,忙笑着拱手给大夫赔礼。
大夫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裴老太太上前道,“还是听我的,请大夫回吧!否则,你想要大夫做见证不成,还要让你教的这不懂事的芸姐儿,将人都得罪光了。”这话是对着孟姨娘说的,冰冷,没有半分的温度,还带着一丝丝厌烦。
孟姨娘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这回,裴老太太和裴世钦都是铁了心,她们母女二人也不敢吭声,眼睁睁瞧着冯嬷嬷径自将那大夫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大夫一走,裴世钦的脸色便是彻底变了,“芸姐儿,你也太不懂事了。你姨娘尚且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却不知道教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裴锦芸受到斥责,脸色微微一白,眼里噙了泪。
孟姨娘到底虚弱得很,站了一会儿,哪怕是几乎被秋雁和秋菊架着,她也有些受不住。
拉了裴锦芸的手,她示意秋菊和秋雁放开她,她身形一软,便是跌跪在了地上。
“老爷息怒。妾身知晓老太太和老爷恼火芸姐儿不懂事,不顾裴家的颜面,可是,也请您们体谅芸姐儿失去了同胞的弟妹,心痛难忍,这才未能顾全大局。”
“今日,本是老太太大寿,谁也没有料到会出了这样的事。可妾身如今的状况,若非实在心痛难忍,又何必强撑着到老爷和老太太跟前来,惹得你们不喜?实在是……老爷……”她膝行向前,揪住了裴世钦的衣袍下摆,“那没了的孩子,可是您裴家的骨肉,是您的亲生孩儿啊!”
“你也说了,那孩子也是我的亲生骨肉,难道我就不伤心,不难过?你苦苦相逼,到底想要做什么?”裴世钦居高临下瞪着孟姨娘,神色间,显而易见的嫌恶。
孟姨娘心尖发冷,何尝不知裴世钦此人最喜欢粉饰太平,许多内宅之事,他未必不知,只不过装傻罢了,就想求一个虚假的一家和美,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孟姨娘知道,最好就是就此打住,可事到如今,她如何能够甘心?
方才的沉默当中,她便已是下定了决心,临到此时,自然更不会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