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浑身颤栗,大脑死机了一秒,不敢再接着套话。
良妃的表情实在是渗人,说的话更是让她疑惑顿生。
难道良妃一直记得孙懿安被杀,只是在假装不记得?还是说她平时疯癫,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刻,刚刚正好给撞上了?
孟回细思极恐,赶紧把自己跟良妃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生怕哪里不符合孙幼仪的身份。好在虽有一些突兀的地方,但都可以归于“好奇”和“关心”,不至于引起怀疑。
良妃的神情已不再古怪,跟个没事人似的任孟回挽住继续往前走,很快又将芳青等人甩在身后。
花园里凉风习习,孟回很快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发现良妃的状态,很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人受到强烈刺激后,会有可能产生一系列应激反应,其中有一种就像良妃这样,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同时过度警觉、容易疑神疑鬼受惊吓。
有的人隔几天就能好,有的人会持续几个月,良妃很有可能就是第二种情况。
在思维紊乱的时候,良妃会不自觉说出一些有关孙昭的事,孟回相信,她的恐惧和无助是真的。也就是说,她真的认为孙昭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孙懿安的事,乃至于无法原谅。
良妃的原话是“她再不会原谅昭儿,也不会原谅我”,这样看来,她自己也有参与到其中。
孟回越来越觉得,孙懿安的死跟大皇子妃和玉嫔真的没关系,多半正是三皇子和良妃造成的。
“要真是这样,主谋肯定是孙昭,良妃应该是犹豫不决的帮凶。可是怎么才能证明这一点呢?”孟回还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三皇子势头正盛,良妃随时有可能恢复,以孙幼仪的身份扳不倒这两人。要是一个弄得不好,贤王全家都得陪葬。
孟回瞥了一眼恢复呆滞的良妃,同情进度条在逐渐变空。
不管她现在多后悔,当时都没有阻止这件事发生,想来在她心中,为儿子争取皇位是第一要紧事。
当看到孙懿安凄惨的死状,她才真切体会到失去女儿的痛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孙懿安都去地府报道了!
花园里静谧无声,孟回一边想着事,一边挽着良妃来到凉亭里,后面的侍女纷纷加快脚步跟了上来。芳青、沉香和紫檀带着茶具入内,吩咐小侍女们用带来的泉水煮茶。
一切井然有序,每个侍女的分工都很明确,她们都将手头工作做得很好。让人感觉哪怕良妃是个活死人,她们都会以同样的神情和态度做好分内事。
不仅是宁禧宫,整个皇宫都像一个精密仪器,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或疯癫停止运转。
水汽氤氲,茶香荡开,本该是清幽惬意的清晨,却因凉亭中不断响起咕噜噜的煮水声,令孟回无端感到烦躁。
良妃也有些心神不宁,死死盯着看着茶杯,双手不住在袖中纠缠。
“娘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芳青赶紧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想见昭儿。”良妃的脸瘦削又苍白,轻蹙着眉头,显得有些可怜。
芳青无奈地看了孟回一眼,转过头去轻柔地安抚道:“娘娘,三皇子近日忙着接待藩国使臣,昨日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看望您。皇上如此看重三皇子,娘娘应该为他高兴啊。”
孟回这才知道,原来藩国使臣已经到来,这岂不是说明乌兰国和亲一事近在眼前?而且皇上居然让孙昭独自接待,难道他心中的天平已向孙昭倾斜?
接待使臣一向是太子的工作,要是找这么发展下去,孙昭夺得储君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孟回蹙起眉,总觉得这也太顺利了。
这回接待使臣的任务,本来该由大皇子、孙昭和七皇子一起完成。这是皇上一早定下的事,为的是让三个皇子一起历练。
现在大皇子妃和玉嫔成了公主凶杀案的嫌疑人,哪怕全世界都认为她们无辜,大皇子跟七皇子都不能出来蹦跶。他们必须趁机装无辜卖惨,不得不舍弃这桩风光差事。
非要觍着脸跑去接待使臣,哪怕皇上知道他们没杀孙懿安,心里都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对于大皇子和七皇子来说,眼下是多说多做,就会多错。最佳方案是埋头当鹌鹑,配合查案表明清白。
对于孙昭来说,现在是猛刷好感度和怜悯度的大好时机。
可皇上的脑回路真这么简单?孟回还没细想,就听到良妃又开了口。
“我都忘了,昭儿忙着接待使臣呢。”良妃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幽怨,语气淡淡地道,“芳青,提出和亲的是不是乌兰国?”
“是。”一说到和亲,芳青立刻警觉起来,回答得极为简短,好像生怕良妃突然犯病。
谁知良妃不仅没发作,还以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念道:“乌兰国乃蛮荒未开化之地,位于荒凉大漠,民风彪悍,有共妻习俗,嫁过去前是公主,之后连妓子都不如。与其如此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说完忽然讽刺地笑了笑,呆滞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回宫吧,起风了。”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仪态万千,再次成为了风华绝代的良妃娘娘。
只是当芳青小心翼翼去扶她时,却被毫无预兆地甩开,惊讶了满亭的侍者。
“本宫已无大碍,想独自走走清净清净,你们慢慢跟着来吧。”良妃面上带笑,眼神却平静无波,说完看了孟回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