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把两条胳膊支在条案上,双手托腮,仔仔细细地研究钟幻的表情。
“你干嘛?”钟幻的纨扇瞬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以下,“思念我的盛世美颜了?”
“呸!”沈沉立即别开了脸,努着嘴哼了一声,方又转回目光:“师兄,你这个人到底有多小心眼,我才是知道得清楚呢!
“这回能这么大方,必定是你也有什么大事瞒了我,觉得两厢扯平了,才不再闹脾气。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儿么?”
“所以你瞒着我的是大事儿?”钟幻也探究地看向她。
“还能不能好好谈天了!?”沈沉被他一个反将军弄得脸上格外挂不住,拍着条案表达不悦。
“行。不说了。那我就问你,若是我有法子把余家那只癞蛤蟆弄进韩家,你同不同意?”钟幻有些不耐烦了,长柄当当地敲着桌子。
“同……意吧?但是你可不能泄露了身份!”沈沉又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钟幻往后一倒,靠住了凭倚,有气无力地牢骚:“连咱们俩这样的,都你瞒我我瞒你,各种秘密各种为难。换了旁人,那还了得?累死,累死啊!”
“师兄,是你想做什么大事?还是钱大省逼着你要做什么大事?你可别为了帮我,被他胁迫了!”沈沉越想越觉得可怕,从自己的榻上扑了过去,跪坐在钟幻面前,满面求恳。
“师兄,我最怕的,就是钱大省会害你!你可千千万万先把自己保住了,再来想别的!
“钱大省纵横天下几十年,但凡是个人,几乎就逃不过他的算计。你才多大?你斗不过那条老狐狸的!”
钟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纨扇轻轻地挥着,过了一时,才用扇柄点在了她的眉心处:
“小娘子,你的印堂发暗,怕是会有灾劫啊!要不要本仙给你算上一卦,看看你究竟何时能脱厄运、照福星、发大财?”
“师兄!”沈沉被他气得一把拍开纨扇,“我说真的呢!”
“说真的,钱大省才是什么都不瞒着我的那个人。”钟幻漫不经心地轻轻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他祖宗十八代的事情,每一文钱的来路,家里的每一个下人,只有我听烦了的,没有他说烦了的。”
沈沉失神地看着钟幻。
师兄在说的,是那个大夏首富钱大省么?她是不是在做梦?
“我在他家养病的时候,以及我给他治病、他自己养病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跟我不停地说。加起来,整整说了三个月。”
钟幻端了桌上的绿豆沙喝了一口,“事无巨细。
“二傻子,你不用担心我。钱大省想干什么,他家里人是什么想法,我接下来该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我心里都有数。
“现在的重点是你。宫里的太后和皇帝想干什么,宁王莲王和宗室权贵们是什么意思,你这个郡主到底要怎么当,你有没有数?”
沈沉闭上了微微张开的嘴,又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倚坐好了,方道:“太后娘娘待我不薄。
“皇后和太子都是好人。莲王、凤王妃、牡丹、宁王妃,都不是坏人。
“若只有御座上的那一位,说不准我会打包好了行李,随时准备离京,满天下去逛。可如今有了那几个人,我就走不掉了。
“韩震狼子野心,萧家独力难支。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左右相、将军们,还有六部那些骑墙的官员,都是变数。
“我若是想让太后娘娘过一个安生的晚年,让莲王和牡丹都有个好结果。说不得,朝里的这些污糟事,我硬着头皮,也得掺和下去。”
说着,沈沉无比疲惫地闭上了眼,“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喜欢劳心的人。可如今,时事所迫,我不动脑子都不行了。”
“可是你颅骨里的那二两脑浆子,又实在是不大够用。”钟幻不客气地嘲讽她,呵呵了一声,接着道:“倘若只是为了这个,那你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沈沉睁开眼,眼神复杂:“你原本是个懒神仙。若真是让你知道我竟然还有干涉朝政的心思,我怕你把我臭揍一顿直接拖离开京城。”
“我又打不过你。”钟幻摊开手。
“我又舍不得跟你动真格的。”沈沉轻笑,“钱家织张网,想把我扣在里头,那不是易如反掌?”
“说得好像我舍得冲你动真格的一样。”钟幻摇摇头,“得了得了,咱们俩矫情这些没意义。说吧,你是不是觉得韩震会谋反?”
沈沉呆住。
“看我干嘛?全天下的人都猜着韩震功高盖主,若不是被当今皇帝卸磨杀驴,那必定就要谋朝篡位。这写在传奇话本上都是俗套,何况我又不瞎。
“那厮大老远地往幽州伸手,一边想抢了你这个神箭手,一边想对付萧敢和宗悍,足见他谋反是早晚的事儿!”
钟幻戏谑地看着她:“也就是你个二傻子还当这是个秘密!”
“都,都知道?”沈沉结结巴巴。
“大约,唯有宁王一个人,是假装不知道的吧?”钟幻笑眯眯。
……
……
宁王府。
宁王和宁王妃正在吵架。
牡丹郡主茫然地坐在外头廊下,呆呆地看着夕阳。
那个白永彬,自然不是自己选的。
玄紞亭里,比他高大的,比他潇洒的,比他文采隽逸的,比他冲淡从容的,比他雍容儒雅的,比比皆是。
而她只是照着父王给她的画像,找到了那个人,看清楚样貌,观察了他与旁人交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