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息王府出来的时候,沈沉的神情极为怪异。
兴冲冲地赶来接她回永泰坊的阿镝不由得担心起来:“郡主,有人欺负你了吗?钟郎就在家里呢,一会儿跟他说,让他帮你报仇!”
沈沉摇了摇头,没做声。
她有一手好医术,还有一身好功夫。只要她不想死,这世上能杀得了她的刀箭,还真没几把。
所以,只要她在外头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论是谁坐在那把龙椅上,想要杀南家的人,都得要摸一把自己的脖子,看看上头的那颗头颅够不够结实。
但她说完那一句话之后,荀远却直直地冲着她跪了下去,放声大哭,嘴里更是肆无忌惮地叫了一声:“公主!”
她呆住了。
这件事,大家心照,就好。说不得,认不得。
该怎么回应白发苍苍的老阿监?那可是自她在襁褓中便抱过她疼过她的荀阿监啊!
沈沉僵在了椅子上。
荀远狠狠地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含泪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不顾而去。
沈沉愣了许久才令人去跟息王夫妻两个说一声,自己漫步出了息王府。
幽州和东宁关的事情,必定不止这些而已。
荀阿监提到宗悍的时候,也是先从某件差事上开始。而那件差事,绝对不是他后来提到的打探北狄西齐消息。
所以,那件差事,究竟是什么?
荀远从息王府直接进了宫。
永熹帝在御书房正儿八经地接见了他。
“河北道一切安稳。请陛下放心。”荀远就像是他十年前在宫里一样,脸上刻了笑纹,弥勒佛一样,乐呵呵的。
永熹帝眯了眯眼,含笑问他:“一直听说萧敢宗悍都不是善与之辈。自朕登基,一共也就见过他二人一回。所知甚是了了。荀监看着,此二人如何?”
“宗悍是个直性子,烈火般的脾气,满肚子的细致,只留在了怎么对付北狄上。此人虽然可以用作驻守东宁关,但若是离了那个地方,则不可令其统领大军——他太能得罪人了!”
荀远应声而答,细细地为永熹帝解说,又苦笑着说了几件自己被宗悍无意中气得半死的事,再转回头说到萧敢身上:
“萧敢则是个典型的滑头。脸上看着板正,用起手段来,却是格外狠辣。若是对敌,我是宁可对宗悍,不愿对萧敢。
“只是萧敢在子嗣上实在艰难。世家大族都有这个软肋,若是后继无人,则方寸大乱。如今萧韵在京里,萧敢做事,便平和安静了许多。”
说完,看看永熹意犹未尽的样子,顿悟一般,笑了笑:“这两个人从祖上就跟北狄作战,对异族深恶痛绝。对朝廷的忠心倒都是毋庸置疑的。”
永熹帝这才松了两肩,笑着靠在了椅子上:“荀监也有十年没见母后了。她老人家如今认了个义女,身子倒好了许多。”
“陛下说的可是离珠郡主?”荀远笑呵呵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当年她去宗府臭骂了戴氏一顿,我们见过一面。再也想不到那个小娘子还能有这段福气。”
“去见见吧。”永熹帝笑着让人带他去。
荀远忙站起身来告辞,出了门,又跟秦耳笑道:“宫里可是添了新规矩?不然我自己去?”
这是当年统管全宫阿监的大阿监,秦耳当年也要称一声“爷爷”的,这时哪敢怠慢?满面陪笑道:“祖宗,您别寒碜我了!这宫里我还没您熟呢。哪里有给您带路的道理?只是祖宗这腿脚一直都不好,这么老远的路,怎么能让您老走了去?”
叫了毛果儿:“你叫个软兜儿,把祖宗好生送了过去。想着留个人在梨花殿外伺候着,祖宗若是要走,你记得再好生送了祖宗出宫去。”
毛果儿比秦耳还热乎,一口一个“老祖宗”,亲手扶了荀远上了软兜,又摆手不让侍卫跟着,而是叫了八个身强力壮的阿监:“咱们伺候老祖宗是应当应分的,劳动人家,倒显得咱们不孝顺。”
这个表态,既没因私废了公——毕竟永熹帝并没有给荀远赐宫内车辇,又圆了荀远和秦耳的面子,还把宫里阿监私下里的规矩好生地点了一点,竟是个八面玲珑的做派。
荀远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回头赞了秦耳一句:“不错,你比我会教徒弟。”
秦耳眉开眼笑:“谢老祖宗夸奖。”
一路上,荀远便跟毛果儿闲聊,听着他该说的绘声绘色,不该说的一字不提,心里着实称许。临进慈安宫,荀远笑着拍了拍毛果儿肩膀:
“你这小子,机灵得不像是秦耳那厮的徒弟,倒像是当年老姚的徒弟。”
毛果儿虽然跟着那一巴掌笑着弯下了腰去,可荀远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肩背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荀远深深地看着他,口中若无其事地继续指点:“就这么着,别急着往上巴结,主子们心里都明镜一般。你至少在宫里还有五十年可待,爬得太快,倒不好。”
毛果儿点头哈腰:“老祖宗金玉良言,小的记住了。”
荀远挥手让他去了,自己进了慈安宫。
沈太后看着他坐下,含笑问道:“怎么样?”
“郡主不大喜欢老奴。”荀远笑了笑,转开话题,问起了沈太后的起居。
寒暄片刻,沈太后笑着说坐乏了,荀远扶着她去了后头花园里走动。
亭子里再度坐下,周遭没了旁人,荀远才露出了一丝忧色:“陛下年轻,急于建功立业。可朝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