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连听话地在别庄上住下。然而不到一天,便憋闷得难受,四处乱走。
尹氏听说,只觉得好笑,道:“这人倒真是妹子的属下了,性子一模一样,怎都呆不住。”
便让人领了他去东宁关逛逛,又暗示寇连:“东宁关总兵宗将军,当年跟你们郡主也是打过交道、有过交情的。”
然而东宁关上最好耍的去处,寇连却是早就听阿镝提到过无数次,进了关,直奔必胜居。
七碟八碗要齐了,两壶酒一碗面,寇连吃得肚皮溜圆,笑着打赏伙计:“果然名不虚传。”
伙计点头哈腰眉开眼笑,又问他:“客官是头回过来?在小店可还住得惯?您看着哪样菜品好吃,小的回头再给您送院子里去——贵主上是哪一位?”
说着,展了册子要替他查挂账的名号。
寇连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茫然起来:“我是主上差了来送东西的,还没住下呢!难道报了主上名讳便不用付账了么?”
伙计惊讶,自知误会了,忙合了账册,笑道:“小的眼拙。前儿来的客人里头,有一位爷跟客官您,长得有些挂相……认错了认错了!”
“哦!你这人来人往的,难免。得,吃饱了,开个房,我得赶紧睡觉。”
说着,寇连打了个大呵欠。
伙计含笑给他开了个单间,又小心地探听:“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咱们这一带的人。您这是打哪儿来?”
“哦,我从南边——嘿嘿,你懂吧?南边,那边来。”寇连含含糊糊地说着,又笑着冲他挤眼。
伙计诧异起来:“南边儿,不是有人来了么?”
“哎哎哎!你好多话!”寇连心头狠狠一跳,脸上却七情上面,还瞪起了眼。但说话时却似不经意一般,露了一丝南越口音出来。
那伙计肩头一颤,忙陪笑着点头:“是!是!小的这条舌头该拔了去了!您请,您先去歇着,小的立即让人送水送茶上去。”
寇连满意地点着头,大摇大摆地跟着人,进了必胜居后院的高楼。
“你们这里的院子倒也还算别致,那些,”寇连一边走,一边四下里仔细观察,口中跟领路的人闲聊着,手往远处一指,“都贵得很吧?”
领路的人却是个嘴巴极紧的,只笑一笑:“也还好。”
寇连心知这是被刚才那伙计起了疑心,也就不多说,再打个呵欠,精神萎靡了下来:“吃饱了就困。你去吧,我睡一觉。若是晚饭时我还没醒,你记得喊我起来吃饭。”
那人的肩膀便松了三分,笑容真切地答应了:“水立马送过来。”
就着热水洗了头脸,寇连果然倒头便睡。
黄昏时被喊醒吃了碗面,便要出去逛街,却被伙计笑着拦住:“咱们这是东宁关,高墙之外便是北狄蛮族。
“夜里宵禁得早,往来的人也常常被巡街的当场查验官人生地不熟的,不如明儿个白天再出门。”
寇连恍然大悟一般,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想差了,当成——家里了。你说的极是。你这里酒不错,再来两个下酒的小菜,我再坐会儿。”
说着,回到了大堂里,坐着闲吃酒,也不太搭讪旁人。
伙计看他的目光彻底放松下来。却不知道,他正竖起耳朵来,听着周遭人群聊天的各种内容。
夜静更深,寇连侧耳听听,周遭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起身隐在窗边,悄悄往外看去。
果然,远处半山腰,那个被称作寒亭的雅居,灯火通明。
寇连眯了眯眼,回头看看自己的包袱,有些庆幸: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夜行衣来着?
……
……
宗府。
“阿爹,寒亭雅集今夜开始。”宗家的二小郎君宗新弯腰在宗悍耳边轻声道,“但寒公子没有出现。”
顿一顿,轻声又问:“抓不抓?”
宗悍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若是抓不住寒公子,那抓那些人就没有意义。”
“怎会没有意义呢?钱大省、林驸马、罗三郎、黄五郎,还有北狄的人,齐聚一堂!这些人若能一网打尽……”
“那天下就要翻转了。”宗悍冷静地看着他,“不要乱出主意。这些人,咱们一个都碰不得。这件事,也不能让京中的那些人知道。”
宗新犹豫起来。
“你不懂。”宗悍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等他们都走了,你悄悄把钱大省请来。”
宗新接着又觉得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是!儿子必定会好生招待招待他!”
宗悍一声低喝:“胡闹!”又好笑地看着他,“说请,就是请。你悄悄上门,说是我请他来。他自己会挑合适的时机来的。那是我的朋友,你别搞错了。”
宗新尴尬地摸摸头,哦了一声,又嘀咕:“阿爹的朋友太多,儿子知道的没几个。”
“你才多大?这就惦记着阿爹手里的这些人脉了?就算是有,以后也给交给你大兄的。你给我消停着些!哦对了,你刚才说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那今天的晚课必是没做的!明天要补上!”
宗悍板起脸来。
宗新一声惨叫,落荒而逃。
看着心爱儿子的背影,宗悍捻须轻笑,心里十分得意。
……
……
寇连满脸冷汗、满眼惊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摸回床上,放了帐子,这才扯下蒙面的黑布,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的老天!
竟然!
他竟然看见了林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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