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钟幻惊讶极了,“怎么会是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师兄……”沈沉咬了咬唇,左右看看,拉了他的袖子,低声道,“之前,你一直都疑惑余家的行事。我都没跟你说实话。”
钟幻眯了眯眼:“那实话是什么?”
“余家祖上,乃是百多年前的北狄莫罗部。部族混战时只剩了余家这一支而已。后来潜入关内,假作流民,这才定居下来。”沈沉迟疑地说着,偷看钟幻的表情。
可是钟幻却根本没有半分意外的样子,只是哼了一声,转开了脸: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出身这种东西,又没人能够自己选择。当初师父捡到我,不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到现在不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北狄怎么了?北狄就不是人?你看看咱们俩,一模一样的一个鼻子两只眼就不说了,也是一样的黑头黄皮肤,这有什么的?”
沈沉噘着嘴低下头:“不是常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那要这么说,日后你见到黄头蓝眼睛一身白皮的老外,你还煮了吃了他们呢?!先前大唐万国来朝,多少异族人在朝廷做官。那荡平西域的神将高仙芝,不就是个高句丽人?!”
钟幻瞪她,“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心胸狭窄、目光短浅?”
见师兄还肯教训自己,沈沉终于放下了心,嘻嘻笑着抱了他的胳膊,悄悄地把后头的事儿告诉他:
“前儿给宗悍将军当西席的那个荀阿监不是回来了一趟?他来见过我一回,说话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漏了风,我猜着,必是太后娘娘给宗将军和荀阿监下了密旨,让他们去查余家的底细。
“其实想当年萧家想跟我提亲的时候,余家曾经动摇过。可就是因为自家的底细禁不住当地的盘查,尤其是萧敢那样精明。只怕是三两下就把余家的祖宗都挖了出来。
“如今太后娘娘的确是很宠爱我,可是越宠爱我,等她查到余家的时候,只怕越是会——斩草除根。
“所以我借口年节要给我兄嫂送礼,特意让寇连跑了一趟,暗示我嫂嫂,若是觉得事情不对,就去萧府暂避……”
钟幻听到这里,脸色稍缓,但眉头还是皱了起来,不求人轻轻敲在她的额角:“就这样笨!
“现在倒好,余家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你以为太后娘娘听见这个消息,就不会疑心你了?
“她现在是宠爱你,但若是现你蔑视了她的权威,只怕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沈沉愁地叹气,低声道:“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世上对我好的人虽然越来越多。可在幽州的时候,师父死了、阿娘死了、你不见了,内宅之事,又不好拿去聒噪萧家,我一个人四面楚歌。
“还好有兄嫂是真心疼我。我烧那次,嫂子从现我生病,直到请了大夫吃了药退了烧,后半夜她才回了自己屋子合了会儿眼。第二天一早就赶来探望我。”
沈沉嘟着嘴,“这样的嫂子,我舍不得她遭了无妄之灾。”
“那你把自己放在火上烤?!”钟幻又去敲她的头,被她灵巧地躲开,“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又能怎么样?何况我的确也要拜托嫂嫂一些余家自己的事情。你的人去跟她说,她下回见了该训我了,家丑外扬什么的……”沈沉小声嘟囔着辩解。
钟幻嗤笑道:“要不怎么说你笨?阿镝的父兄就在幽州。我让人去寻了他们传话,不论是余家还是萧家,他们不是最合适的?”
沈沉一呆:“也对哦。”想想又摇头,“此事重大,其实我连阿镝都没告诉,就只让寇连送信而已。”
“寇连知道了,就等于阿镝知道了!”钟幻气得直笑,“从两个人见着,阿镝就眼红寇连的功夫,巴巴地追着寇大哥长寇大哥短。
“后来你们家那位赵阿监传给阿镝武功,寇连又眼红,巴巴地反过来口口声声阿镝妹妹如何如何。两个人早就无话不说了!”
沈沉张口结舌,直跺脚:“我怎么一个字都不知道?!我说今天先去永泰坊,寇连没在家,我抱怨了一句他天天闲逛,阿镝怎么立时就帮他说话呢!
“又是什么咱们没提前通知啦,又是什么他要打探京城各处动静啦。敢情都好到这个份儿上了!”
钟幻哼了一声,伸了不求人,去勾一支高处的花枝:“所以说你笨么!”
“钟郎快住手!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你饶了这花儿罢!”莲王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满溢的心疼。
两人回头,却见莲王和牡丹郡主正绕树穿花而来。
“正是。南惜也为这腊梅求情。”牡丹郡主也盯着那堪堪折断的花枝,满是不舍。
嘎巴。
花枝断了。
钟幻把那枝花拿在手里,先对沈沉道:“你再选几枝开得好的,都掐了来。”
然后才回头斜着看莲王和牡丹郡主:“我长姐担心我一个人在京城过年孤单,携家带口千里迢迢进京陪我。颠簸一路,甚而至于动了胎气——她是招赘的女儿,她一成亲就带着两姓的生育任务。
“今冬的腊梅,这还是我府里第一回赏。可我长姐这府中的女主人,却必须要禁足在院子里,一朵花都看不到。
“你们这叭叭会说的人,倒是跟我说说,有没有这个道理:为了你们这点子附庸风雅的悲悯良善,我那心疼义弟的长姐,就没资格看看插瓶的梅花了?!”
莲王和牡丹郡主被他骂得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