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该早日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是。顾家与周家是世交,瑶儿与她爹娘不计较先前你将人家撵出城的事而仍愿结亲,实是我们的福气……”
至于那名女子是谁,她从不关心。
周瑜抬眼望着母亲,望着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倒真生出几分悲戚来。母亲一贯以来对所有人的温柔与端庄,不过是掩护自身的一道屏障。他总以为之前自己提出要娶司马弦的时候,母亲果断干脆地答应是因为喜欢这个孩子。原来换了一个除家世之外各处都截然不同的人,其结果也并无二致。
他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擦过了母亲的肩膀,径直走向了平日里会客的主厅。
顾瑶正坐在里面,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悬于腰间的玉佩。两年未见了,她较之于彼时出落得更加美艳动人。少女总是如诗,青春的时光愈是在她脸上书写,她便愈是妩媚漂亮。见周瑜来了,顾瑶原本有些促狭的眼廓舒展开来,将那对斜飞的凤眸勾勒得竟有些楚楚可怜的仪态。细腻的唇角也随之上扬,只稍一展颜便是摄魂夺魄般的风姿。
“瑜哥哥!”顾瑶开心地起身唤道,仿佛那令人不快的陈年往事早已如烟消弭。她想如从前一般拥入他怀中,却因见他脸上不快的神色而犹豫了脚步。
周瑜蹙起眉头,眼中厌弃彰显得明明白白。顾瑶对他的称呼比两年前更为亲昵。可这个称呼于他心中,始终只有一人能唤得。
“你我并不相熟,顾姑娘切莫如此。”
顾瑶原本闪烁着华彩的眼眸在瞬间黯淡了下去。
“哥哥,当年之事是我一时心急,如今已知错了……”
“知错?”周瑜似笑非笑地侧过脸,看着身侧万分委屈的顾瑶:“若如此,你倒当真不必再来我面前。顾姑娘知道瑜早已心有所属,又何必纠缠不休。”
“她都弃你而去,你还在等什么?等她回心转意再来找你?”顾瑶着急地抱紧他的手臂,却被周瑜冷着脸甩开,“瑜哥哥,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必执着于那自私自利的贱人!”
只这一句话,便足以点燃周瑜的怒火。他一把攥住顾瑶的手腕,将她狠狠拉至自己面前,顿时两人相距不足一尺,而气氛更在此刻爆发焦灼。顾瑶有些害怕,明明离倾慕的哥哥这么近,明明他的眼中除了自己以外再无他人,可他面对她的竟是这般凶暴狠戾的神情。他的眼睫因激怒而微微颤抖,双眸如同嗜好撕咬的凶兽。即使是强行压抑着气忿的鼻息,落在她身上时也能感到近乎灼热的刺痛。顾瑶咬着嘴唇想要挣开他紧攥的手,却根本难以挪动分毫,她的头顶幽幽传来周瑜沉郁的声音:
“顾瑶,当年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妄图杀人的是你,险些害死阿弦的也是你,你有何面目诋毁她分毫?凭你心肠狠毒如蛇蝎,又如何与明珠皓月争辉?你若真识趣,现在就给我滚。”
“周公瑾,你可知自己在与谁说话?!”顾瑶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她那骄傲恣肆的大小姐心性,终究还是难以压抑。顾瑶始终觉得,纵然当年之事是她一手造成,可司马弦不是还没死么?既然没死,她就什么错都没有。更何况,顾瑶绝不能容忍自己低于他人一头,也不能容忍有人藐视她,即使对方是同样身为世家公子的周瑜。
原来在她心里,周家的地位始终不及顾家。她为了周瑜而低声下气了那么久,究竟是真心爱他,还是执着地认为只有他能配得上自己的尊贵——周瑜或许早就明白了吧。
因此,他在听到这话时竟不曾有丝毫的动摇和惊诧,只是先前那来势汹汹的愤怒仿佛烟销一般散了些许。周瑜默不作声,也不曾松开紧攥的手,只端端持了三分笑意看着顾瑶。
见他不答话,顾瑶更觉自己似被羞辱。当年周瑜将她赶出舒县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她可是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啊。司马弦昏迷不醒的那几日,顾瑶压抑着满心的不甘与怨恨前来,遭遇的却是他不留情面的怒吼与驱逐。现如今她不计前嫌再度来到周家,原以为周瑜会略微转变态度,可谁知竟又是一番令她极尽耻辱的冷眼相待。
“叫我滚,你也配?”顾瑶气得浑身发抖,“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反正也回不来,你们之间已经完了,你懂么?我还能看得上你,便是你求之不得的福气,你凭什么趾高气扬地同我说话?”
“两年未见,你竟愈发跋扈。”周瑜哂笑道,兀自摇了摇头放开她的手腕:“我娘也是,你也是,一个两个竟都以为乱世中的真心最不要紧。然而我纵是娶了街头流亡的乞儿,也断断不会娶你。”
“话已至此,想必你也不再对我抱有什么希望罢。顾瑶妹妹,看在儿时的情分上,我容你自己走出府去。”
顾瑶瞪大了眼睛,全身颤抖地死死盯着周瑜。她揉着手腕,眼中漫上了愤恨的泪花。朱红的嘴唇被紧紧咬住,洇自肺部喘出的怨气将唇缝鼓动得剧烈打战。望着周瑜转身离去的背影,顾瑶下撇的唇角突然放肆地张扬起来。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站在原地,仰头向着檐角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凄惨凌厉,犹如魍魉魑魅。
“周瑜啊,周瑜——”顾瑶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掌按住滚落泪珠的眼眶。她的眼睛充斥着凝血的殷红,整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