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府门口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苏柒跟着慕云萱一路进了江府内院,先去向江夫人见礼。江夫人又少不了对苏柒一通千恩万谢,偏偏苏柒有些心不在焉,好容易听完了江夫人的恭维客套话,忙抓个空儿问道:“江小姐何在?我想见见她,呃……当面道个喜。”
江夫人笑眯眯道:“雪儿正在闺房梳妆打扮,你们自去看她,她定然欢喜。”
苏柒便辞别江夫人,拉着慕云萱往江雪闺房去,见她房中应景儿挂了许多宫灯彩绸,窗上贴着龙凤呈祥的剪纸窗花儿,桌案上一片红漆描金的食盒摆着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等干果,一片红彤彤的氛围中,众多丫鬟和喜婆面带笑容,忙碌地进进出出。
唯独与这喜气洋洋气氛格格不入的,便是今日的新娘子。
苏柒拉着慕云萱踏进闺房,便见江雪正端坐在妆台前,任由喜婆替她穿嫁衣梳头,脸色不似前次的蜡黄枯瘦,却是一片煞白,眉眼间不见半点喜色,反而隐隐透着不安。
苏柒尚未开口,慕云萱已上前欢快道:“江姐姐,恭喜恭喜!”
江雪淡淡道了声谢,目光移向苏柒,“苏姑娘也来了。”
苏柒点头,与江雪四目相对间,觉得江雪似乎有什么话欲对她讲,但碍于闺房内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又无法说出口。
正相顾无言,见一喜婆子捧着红漆木盘,上摆整套金镶玉的头面和紫檀木梳,眉眼带笑道:“新娘子梳头了!”
苏柒与慕云萱只得退至一旁,看那喜婆子用紫檀梳子从江雪青丝长发间穿过,嘴里柔和婉转的喊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词是极好的词,在苏柒听来,却是句句讽刺,再去看江雪,描了花黄的眼角渐渐泛红,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晃了晃。
苏柒正担心再被梳头喜婆念下去,只怕新娘子江雪就要当场哭了出来,却忽见一年轻女子急匆匆闯进门来,不客气地打断了梳头喜婆的祝词:“快些快些,老爷夫人在催了!”
她兀自立在屋中间,叉着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苏柒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偷听了墙角的小丫鬟,似乎名叫落梅。
只是前次见她,还是一副低三下四、谨小慎微的样子,今儿倒似换了个人。
只见落梅对江雪道:“小姐,吉时马上就到了,可磨蹭不得了!”
慕云萱听她口中唤着“小姐”,语气却无半点恭谦,不禁撇嘴:“这样不知礼数的丫鬟,若放在王府,早被掌掴二十发落出去了!”
偏偏江雪对此不以为意,颔首道:“知道了。”却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眼看那丫鬟落梅蹙了蹙眉还想说什么,慕云萱再看不下去,故意上前两步,一肩膀撞在落梅背上。她本就有几分功夫,加之刻意使力,将落梅猝不及防撞得扑面倒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敢挡本小姐的路?”慕云萱一副鼻孔朝天状,纨绔蛮横得十分生动形象。
落梅吃痛,但好歹认得北靖王府的慕大小姐,自然不敢造次,跪在地上捂着被撞痛的肩膀低低说了句“奴婢知罪,请慕大小姐饶恕”。
“原来是个奴婢,”慕云萱不依不饶,语调冷冷,“方才看你的架势,端得比江姐姐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要当新娘子的是你呢。”
落梅被她一通夹枪带棒的数落,愈发不敢抬头,却求助地望了望一旁的江雪。
便见江雪轻叹了口气,向慕云萱陪笑道:“她今日也是忙得晕了头,慕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恕她一回罢。”
落梅忙叩首恳求:“奴婢再也不敢了!”
偏偏叩首中,一只小小瓷瓶从她怀里掉落出来,正滚到苏柒脚边。
落梅脸上闪过惊惶神情,不及起身便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从苏柒脚边一把抓过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她这番反常举动,倒令慕云萱愈发好奇:“呦,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这……这是……”落梅大喘了两口气,“药!我家小姐的药!”
说罢,又向江雪望了一眼,江雪只得再度出来圆场:“我连日来身子不好,所以落梅都是将我的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正是!”落梅结结巴巴,正巧此时听门外传来鞭炮声响,正是定远侯府迎亲的仪仗到了,一众喜婆忙替江雪盖上大红盖头,搀着出了门。
眼见丫鬟落梅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出去,慕云萱冲苏柒咬耳朵:“我总觉得,江姐姐这丫鬟有古怪。”
确是古怪啊……苏柒盯着落梅匆匆摇曳的裙摆,忆起方才她起身时不经意露出的一抹红艳,倍感疑惑:
她家小姐大喜的日子,落梅一个丫鬟却在外衫里暗藏大红衣裙,究竟意欲何为?
“算了算了,侯府迎亲的仪仗到了,咱们出去看看热闹!”慕云萱拉着出神的苏柒往外走,“不知定远侯爷请了谁做迎亲的傧相。”
苏柒被慕云萱一路扯着出门,遥遥望见迎亲队伍前那熟悉的身影,顿时哭笑不得。
“我当是谁,竟然是我大哥!”慕云萱双手一拍,“是了,数遍整个广宁城,也就定远侯爷有这样的面子,劳动我大哥替他迎亲了!”
苏柒愈发的百感交集:你既能与心上人肩并肩去逛青楼,又能亲自出马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