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酷刑,皇帝竟然御驾亲督,他坐着龙辇,亲眼目睹浑身赤裸羞愤欲死却不能死的姜氏,遭受到万千民众的斥骂,甚至殴打时,心中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暴戾,似乎堪堪得到些许缓和,他微笑着,意犹为尽,嘱咐东厂宦官:“可别让姜氏这么快就被打死了,游街之后,晚间好吃好喝侍奉着,再请太医替她疗伤,待日昼继续,这刑罚,最好直至姜氏寿终正寝……她还未至而立吧,这乐子可有好长时间看了。”

但皇帝高兴未过三日。

便得禀报,姜氏之夫甄怀永,竟然佯称要当众责打姜氏,骗过厂监后,却用怀中匕首,将姜氏刺死,且仍然用那把匕首,当众刺入自己的胸膛,夫妻两双双身亡,好一对生死与共的亡命鸳鸯。

于是天子震怒!

“甄怀永,竟敢违朕御令,狗胆包天!甄家,以抗旨不遵重罪,族诛,男丁斩首,襁褓不赦,女眷无论老幼,一律没为军妓,还有姜家!”天子断然下令:“以同罪论处!”

这御令一下,再度引起朝野震动,为甄、姜二家求情的臣子不计其数,甚至有言官自发集合于甄、姜两家宅邸之前,阻止锦衣卫及厂监逮拿。

皇帝怒不可竭,下令,但凡为甄、姜求情者,当场斩杀。

于是皇城之外,血流成河。

甄、姜二家女眷,不待朝廷逮捕,为免于军营受尽凌辱而死,纷纷投缳自尽,死前,怒斥暴君无道、不得善终。

大开杀戒已经不足够平息皇帝胸中的戾气了,他那双嗜血的眼睛,向更为弱小更为无辜的平民百姓身上转移,根本不需要罪证,皇帝两大爪牙,锦衣卫和东厂日日巡捕所谓“罪逆”,多少平民百姓,“得幸”一游大内,乾清门外,他们被酷刑折磨,惨呼声哀刺九天,血泪落凄没地府。

因惧虐杀,京都百姓四散逃亡,就连大臣,但凡稍有气节,不肯助纣为虐者,也纷纷弃冠而走,或隐姓埋名,或揭竿而起,一时间战乱四生,烽火连连,可这样的情势,仍然没有阻止暴君的恶行。

尊统元年九月,暴君被内阁之一,他亲自任命的中极殿大学士刺杀而崩。

然而,战乱并未因此平息,各地叛军为夺皇权,仍然强征民勇,不无烧杀抢掠之行。

北平宫城的新帝,已经无法掌控政局,而神州各地的百姓,更加不能安居乐业。

正可谓田郊四野盖白骨,山河十州遍冤魂。

雪上加霜的是,原本日益强大的异族,趁中原神州烽火大乱,兴兵直入,终于,攻破京都,逼杀国君,秦氏社稷土崩瓦解,异族外姓一统河山。

虐杀没有因此而结束,更大的屠戳拉开序幕,万千遗民,均为贱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人命不如刍狗,生死更贱蝼蚁。

斗转星移去……

已经距离尊统之年,又过十载,顺天府辖下,大兴县内,过去香火极盛信徒众多的普善寺,正殿佛堂,被一起民众放火焚毁。

面对着熊熊大火,滚滚浓烟,面对着被火烟吞噬的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掩面痛哭、声泪俱下:“苍天无眼、神佛无珠,不佑我善良无辜,只纵容暴戾无道,礼敬何用?!老儿生于代宗帝年间,虽乃贫贱,却历来勤俭,望靠农耕稼穑,以为生计衣食,敬拜佛祖,也从不贪求荣华富贵,只祈一家平安,丰衣足食,可我的孙儿,先是被尊统暴君虐杀,我的儿子,又被强征入伍,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死,亡的亡,膝下只有一孙女,照庇老儿夫妇,聊为安慰。”

“可贼老天,就连我唯一的孙女也不放过,好端端,就被强买为奴,不到三天就折磨死了,老妻心灰,投井而死,只留我一个七十孤老,竟也被强征,替朝廷修建宫室,横竖都是累死饿死,不如烧了这佛堂,骂一顿苍天,也算痛快。”

原是绝望末路的人,临死前泄愤的言行,不抱任何希望,只他这话音刚落,却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雷响,紧跟狂风大作。

瞬时云层移走,遮天蔽日。断垣残壁上,篷勃攀密的籐萝渐次无踪,青岗渊谷间,艳丽如火的桃红纷纷落尽。

那荒冢夷为平地,枯原再生青苗。

正所谓休怨神灵无知,且看时光逆转——

云定风停时,金乌灼灼下,不见了尊统纪年,正恰是弘复帝治。

是新的篇章,只不知,依然否重蹈旧迹。

白骨复生,亡魂新活,故事又要重头述说。


状态提示: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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