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青鸾翻了个身,将云嫣的纤细小手紧紧抱着,又睡了过去。
王元宝和唐霞客走出芷萝馆,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再映入眼帘的,不是身着锦衣躺在地上的尸首,而是落拓盲人苍白的脸色。
似乎是“看”到了王元宝和唐霞客,落拓盲人罕见的笑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把我的剑拿走,杀了我。”
落拓盲人仿佛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语气轻松。
唐霞客说道:“你没事吧?刚才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死了?”
王元宝拍了拍唐霞客的肩膀道:“刚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说的是真的。”
落拓盲人闻言无奈笑道:“你说的没错,才摸到了剑道精义,却转眼就要死了,真是不甘心啊!朝闻道夕死可矣!不亏!”
说着,落拓盲人将自己腰间的剑解下,爱惜地摸了摸,仿佛是在和一个多年的老友道别。
叮当一声,剑跌落。
落拓盲人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睛,彻底灰白,没有丝毫生机,但他却是笑着的。
王元宝与唐霞客沉默地看着已经死去的落拓盲人,心中只有敬佩,这般看淡生死的洒脱,就该二人为之敬佩。
良久,王元宝捡起地上的剑,一道锋锐异常的剑意陡然吐出,将王元宝的手掌划开,鲜血渗出。
王元宝拿起剑,趁着月色,看到剑鞘上刻着三个字,放荡不羁,却又有着淋漓风骨,委实飘然出尘。
“李慕白”
“长安浪荡游侠儿,五陵年少纵马游。此生长爱佳人未,剑酒佳人三不留!”
唐霞客沉默良久,轻轻吟出这首在建康京中最为出名的《游侠儿》。
盲剑客,盲诗人,皆是他,而他正是李慕白。
王元宝将李慕白
的剑配在腰间,恭敬地对着李慕白的尸首施礼,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等此间事了,我们将他埋了吧?”
唐霞客转身对着王元宝说道,像他这般的游侠儿,有多少都是因为李慕白而携书仗剑在山水城市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江湖儿女死江湖。
这该是李慕白最好的归宿。
王元宝道:“好,此间事了,我们一同给李前辈筑墓。”
唐霞客点点头,将三具尸体堆叠放在小巷深处。
而这些,全然落在了两人眼中。
烟花巷外,一处荒废已久的文庙,青云关驻军最多,也是龙泉王朝的咽喉要地,自然武风昌盛,相比之下,文庙反而荒废,没人再来供奉香火。
世人从来都只会去供奉对自己的利益有关的神祗,香火,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兴盛与否,更寄托着人们的切身利益与希冀祈愿。
只是,青云关的这处荒废文庙与龙泉王朝,或者说,与整座森罗天下的文庙都有所不同。
文庙中供奉的,除却了儒家三圣,剩下的还有七十二贤人,森罗天下解是如此。
但这处荒废文庙却凭空多出来两尊神祗。
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衫的中年文士恭敬走进文庙,不拜稳居当中的至圣,也不睬至圣身边的复圣与亚圣,只对着三圣之下的一个笑容可掬的偶像肃然跪下。
“你留下这座文庙,废了不少力气吧?”
赵谦之走进文庙,对着已经三拜九叩起身的中年文士不无讥讽道。
“废不废力气,都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同在老师坐下学习,你们或许不认为我是老师的弟子,但我,却不能不认老师。”
中年文士嘴角上扬,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赵谦之笑了笑,说道:“好一个张载厚,这份口舌我比不过你,师父的道理,放在如今这世道,太过超前,纵然有人赞同,也只是少数,到底还是比不过学宫传承的善恶道理,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坚持当真是正确的吗?”
中年文士张载厚讥诮一笑道:“正不正确,轮不到你来说,若是你能在诛心问辩中,将我驳斥倒,再来说师父的正误吧!”
赵谦之也不动怒,对着泥偶三跪九叩,一丝不苟。
“方两没了。”
这一句宛若平地惊雷,张载厚波澜不惊的心湖陡然腾起滔天波涛。
“但是,他的两个,不,三个,还有一个应该说是他代师收徒的我们的师弟,还有弟子,到了青云关。”
说罢,赵谦之站起身,走出了文庙。
言尽于此,剩下的,都与他无关,布局,往往只需要一句话。
这是老头子私下里教给他的,如今正好用上。
学以致用,学容易,用却难,就正如稷下学宫未曾正名的一位足以比肩圣人的君子所说的那样,知易行难,世间的道理,可以耳听面授,但若是想要真正把自己一身所学尽数用上,却是难于登天。
自身学问本就是象牙塔,其中的规矩,皆是由自己所定立,无论如何,是非善恶,皆可按本心任意西东,成败与否,不过是纸上谈兵,也许会苦恼,却没有性命之忧。
而世间的规矩,本就是由强、权定立,绝没有可妥协之处,输了便是输了,想要翻身,同样难于登天,除非,自身的学问与权势比之规矩更为强硬,毕竟如今的世道,是谁的拳头大,谁人说的算。
真理,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内。
这是赵谦之说的,道理存于人心,只是同样也从心,因为人,本身就是个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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