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洲之间的沧海重洋,如今只不过是诸人眼中的一道鸿沟,只不过这鸿沟,将会在眨眼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来回往复于沧海重洋之上的蛟龙舟,停泊在远离沧海重洋分开见底的波涛汹涌之处,若是平常打渔船或是渡海舟,只怕这时早就葬身鱼腹。
山水气运在这道已然见底的鸿沟之处相互牵引,沧海重洋犹如杯中溢水,向着两旁不断涟漪,只不过,这涟漪未免有些太过汹涌澎湃。
魏平生嘴角上扬,这失意得意,皆在这一幕重现沧海桑田变化之中变得微不足道,人的悲欢,起落得意与否,皆不过是因为物我之间的关联而已,但在沧海桑田之中,没有任何悲欢可以存留。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两方分隔了百十载的部洲一如诗,一如词,当分隔两地乃至于分隔两洲之时,思念,来得让人措不及防。
相比于皎皎洲那些隐匿在山泽旷野之中的势力揭竿而起,南瞻洲却是异常平静,北阳全境之内,皆由南镇抚司分司接管了诸州府郡县权柄,倒也安然无事。
只不过南楚却远没有这份安然,朝堂之上,罪己诏,天怒人怨之声,不绝于耳,清流在国泰民安之时,或许是百姓口舌,但内忧外患之间,却是犹如那多嘴鹦鹉,聒噪不停。
这便是区别。
鸿沟一点点缩小,皎皎洲同南瞻洲愈发临近,隔海相望即可见人,百十载的思念,百十载的悲欢,皆在这一道窄窄的鸿沟之际,绽放。
轰隆!!
春雷惊蛰一般的声响,在两洲之间回荡,如今,似乎不能再称之为两洲,南瞻洲与皎皎洲,本就是同出一脉,应是一洲。
青衣江,莫名江。
白头山,眉峰山。
再没了山海阻隔相逢在一起,山水气运在此刻,也再没了生分,交揉缠绵。
…………
方两满面疲色,两枚压胜钱也同完成了使命一般跌落尘埃,疯狂却又生生不息的山水气运在此刻,陡然宁静。
三家圣人脸色阴沉,这赌局,他们输了。
龙场镇中的赌局,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无数利益纠葛,因果轮回,但是却从未想过,老秀才一脉,竟然存着如此的苦心。
方两淡淡一笑朗声道:“棠棣洞天,最后能称之为洞天之地,崩塌。”
语气之中,无尽疲惫。
而抬头仰望着天空之上那震慑心神的身影,那些一直隐匿在阴暗处的身影,骤然一震,他们没有想到,如今竟是这般局面。
利益,是人间与山巅毒药,只要有了心思,就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蒙蔽,就算身前身后,皆是鸿沟,也漠然置之。
三家圣人冷冷地看着始终淡然自若的方两,这是对他的尊重,若说方才两洲未曾合并之时,儒家圣人只当方两是足以配享文庙香火的寻常君子圣人,如今却改变了方才的看法。
方两足以开宗立派,有自己的立身学问。
相比之下,兵家武夫装束的中年男人却远没有想如此之多,也不如头戴芙蓉冠冕的少年人那般平静以待,而是胸中腾起熊熊怒火。
方两纵然以一己之力将两部洲合并,但却会荼毒生灵,最明显的,就是又会有烽火连天,兵家虽然入世为将帅,但兵家要义却不是以杀止杀,而是止战。
烽火连天,莫说生灵,只怕是市井山巅也再无宁日,烽火一旦燃起,原本的目的会随着杀戮尽数改变,儒家文庙虽然构建了尊卑礼教,但是在战火之中所谓的礼教与尊卑皆是空话。
兵家武夫装束的中年男人冷声开口道:“方两!你荼毒两部洲生灵,战火重燃,你可知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为你一人之私陷入战火之中?!”
其声犹如洪钟
大吕,在龙场镇之中回荡。
方两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若是你们当真为这森罗天下的百姓着想,只怕这句话,是得由我问,你们所求的,不过就是稳定,足以使得你们这些稳坐庙堂,身着功德华服的圣人享受世间香火,我不知道你们这般说的,到底是立身于何处,世间香火,还是自己身上的功德华服?”
兵家圣人给方两这一番话堵住了口舌,想驳斥,却又抓不住方两言语之间的破绽,一时间,竟面红耳赤。
方两这般说,已是诛心之论,如今的森罗天下,旁的不说,他们这些身着功德华服的圣人最是清楚不过,圣人庙宇香火已然有了隐隐崩溃趋向,这与当年棠棣洞天崩塌何其相似。
尸位素餐,只怕还是轻的。
儒家圣人终究还是开口道:“这天下的规矩,既然定下,就须得有人遵循,遵循自可安然无事,任由大道长久,但若是有了异端,就须得给这违反规矩付出代价,修士如是,圣人如是。”
这番话,是说给方两听的,这森罗天下的规矩,本就是这些圣人制定,其中凌驾于这规矩之上的,依旧是圣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远都只会是一句虚言,天下规矩,亦然如是。
方两朗声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森罗天下的规矩,只怕唯有圣人不会违逆,大逆不道,大道不逆?”
大逆不道,这才是大道本质。
顺凡,庸庸碌碌。
逆天,大道长生。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就是世间山巅,乃至于天下的规矩,拳头大,就是规矩。
森罗天下之中,拳头最大的,无出于圣人,所以规矩由圣人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