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无法和他解释自己对于婚姻的三观,首先这已经不重要,其次当时复杂的情况下,也委实是说不清楚。她已经感觉有些疲倦,和止鸢一样,一旦打破了日常的常规,就有些不适应。她想快点结束这场漫长的晚餐,然后带着自己躲回到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中去,继续每天狗儿一般的“圆”的一个循环。
但是,潜水鸟却不是这样想。
他似乎想从这漫长的谈话中得到,他这么多年,无缘无故为之独孤坚守的岁月的答案和原因。
他坚定地认为,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缘由。就好像当年她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蝴蝶显然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的关键。他苦心竭力在思考如何能从她的嘴里撬开这个关节点。
另外一方面,他还在想,时间晚了,他兴许可以把他们母子两个留下来过夜。这里有的是空余的房间,他完全可以让他们在他这里过一夜。正是这点私心,他故意拖延着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暗藏的心眼,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回家来,不怕麻烦自己下厨,而不是图省事到饭店里去解决。
他当然已经看到饭桌上,摇摇欲坠的止鸢,和有些处于梦游状态的蝴蝶,他想:再晚点,她就会同意留下了。只要止鸢留下来,那么她就会留下来。
他多渴望他们能够留下,这栋房子终于可以不再只有他和芊芊两个独守每一个长夜了。
他还在给蝴蝶盛汤。浓浓的咖喱汤,带着深海梭子蟹的鲜美滋味。
蝴蝶推脱起来:别盛了,我都吃不下了。
潜水鸟此刻柔情百转起来,说:你尝尝这汤,肯定喜欢。就喝一点点,尝个味道吧。
蝴蝶有些犯难,那椰汁西米露的甜味还在喉咙里,她本来就是个吃不多的人,而且一旦吃多了,整个人就犯怠,这点止鸢可算是充分继承了她的优良基因。
以前庄有生常因此笑他们两个,一吃完饭,两个人都像是木雕泥塑一样,一大一小熊大和熊小二。就算蝴蝶支着脑袋勉强打着精神头坐在那里,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已经严重飘神了。所以蝴蝶一般只吃到七分饱。还有三分留着精神头。
但是潜水鸟已经替她盛了一碗,还好,不是一碗,是小半碗,那黄油油的汤,蝴蝶不知道如何拒绝。她呆呆凝视着面前的汤,脑子里想,喝完这碗汤是否就可以回家了?
潜水鸟此时说:他对你好不好?
蝴蝶回过神来,莞尔一笑,说:很好,他人很好,最主要是脾气好。
潜水鸟说:怎么会出车祸的?他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在香港治疗费用可不便宜啊?
蝴蝶沉思了一下,说:今天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我都还有些不能接受,太突然了,但是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接受现实。至于打算?我哪有什么打算?就这样过呗,他反正如今在那里治疗,还有他哥哥嫂子在照顾,我想应该没有问题,至于费用这个倒是无所谓。他留了很多钱在我这里。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
潜水鸟忽然追了一句:如果,真的醒不过来哪?
蝴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蓦然抬头,无比怅然地望着前面,那片虚空的地方,双眸又暗了暗,然后又长长叹了一声,说: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
潜水鸟提的这个问题,其实蝴蝶无数次问过自己,但是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没走到那一步,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人的心总是习惯性的给自己一个逃避的理由:庄有生还活着。这就是所有逃避的理由了。所以蝴蝶总还是期望着他能重新醒过来,站起来,回到自己身边,继续那些曾经没有继续完的生活。或者说是自己以前没有给过他的,然后全部回报给他,弥补过去的缺失。
但是,若是他永远那样长眠,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她不敢想下去,直接从这一步回撤了,算了,不想了,既然还没到那一步,何必去这样扰乱自己的心神?
自己应该充满信心,等待着重逢的那一天?难道不是这样吗?是啊,是这样,自己就是这样对止鸢说的。止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母子两个每天倒也过得很快乐,有点傻乎乎的快乐,好像那一天随时就会来到,好像那一天真的会来到。
今天潜水鸟忽然这样一问,意味深长,莫名又戳到了自己的暗点,一时间又恍惚起来,好像过去的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若是他能醒过来,兴许早就该醒过来了,等待不过仅仅是等待,一种美好的祈愿。
仿佛看到了现实的真相,她有些失魂落魄,自己一直期盼的事情,总是会落空的。
所以她没有忍住,很是忧伤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让面前坐着的潜水鸟都不禁伤神。
潜水鸟幽幽说:你难道不该为自己,为孩子多想想?
蝴蝶垂下了头,有些不知所言,喃喃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愿多想这些事。现在每天过得都很好,没什么不好,你也许不知道,有生他,他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钱,这笔钱完全够我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你刚才问我,他对我好不好,说实话,以前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对我好不好。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有生他话不多,大多数时间我们总是各管各的。他画画看书,我忙我的,他很安静,而且从来不会干涉我的生活。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些年,让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依旧可以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因为有了他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