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陶雪安的屋中已经乱作了一团,陶磊忧心忡忡地在屋内踱来踱去,都不忍心去看女儿烧得通红的脸。
印象里,是有多少年没见到女儿这样受罪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叹息着摇了摇头,十四年前的一幕又一幕在眼前不断闪过。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那蓝衣的仙灵微笑着为自己的妻女诊治,而那位自称是祈天宫少祭司的男子,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前往京城,一展抱负……
后来的日子几乎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堂堂祈天宫大祭司竟因为那一封简单的信,对自己照顾有加,甚至将自己举荐到大将军之职。外间总是传闻商靳对子女管教最严,又说他因着长子不告而别大为生气,陶磊却认为那些不过虚妄之谈。
从某种程度上,他对不久以后传来的商朴过世的消息十分满意,因为再不会有人提起他过去那段暗淡窘迫的生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除了不能做一个祭司外,已经取代了商朴的一切……
直到寒林归京的那一日,这样的好梦才被扑灭。
想不到当年见到的那个小丫头竟然活到了现在,而且她作为祈天宫的嫡女,名正言顺地成了太子妃与少祭司。
“我怕……好可怕……!”陶雪安惊恐的呓语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如当年幼小的女孩在雪地中的哭喊。
“何时才能好转?”
一旁侍立的医者微抬起头,诚惶诚恐,“大将军,安神之药已经用了,许是还未见效。”
“哼。无用之辈!”陶磊扔下这句话,回头便走。
还未到得外间,门便开了。抬眼望去,一袭水蓝色的术袍摇曳,仿佛回到了那年极北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那个美丽的水灵姑娘也是穿着一身这样的衣衫。
“让我看看。”寒林的声音是冷的,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使人看不清她正想着什么。
见陶磊沉吟不答。寒林正打算举步进去,却被翟川拉住,回头对上他略带责怪的目光。不禁苦笑,“川,一起进去看看吧?”
翟川不答,但终是随她一道进去了。
寒林这才笑了笑。伸手触上陶雪安烫手的额头,秀眉微敛。
感到一缕冰凉的气息。陶雪安微微睁了眼,面前一片水蓝色,将遥远的记忆唤醒了些,下意识紧紧抓住这只手。“仙灵……仙灵救我……”
寒林微愣,随即意识到她将自己认作了淑旻,便小心地抽回手。轻声念动眠咒,又将指尖一点幽蓝的光芒度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大将军。我消去了她昨夜的记忆,不必再担心。”寒林见陶雪安已经睡去,抿了唇,举步便走。
陶磊还在发愣,听到翟川冷笑一声,急忙低了头,“多谢两位殿下……”
“大将军照管好令爱便是,此等小事,不必言谢。”翟川看也不看他,上前挽了寒林,压低声,依然带着不解与责怪,“你又何必为此费神?留着那般可怕的记忆,给她个教训也好。”
“我只是做了母亲做过的事情罢了。”寒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在雪陌林,淑旻为了让年幼的陶雪安毫无担负地活下去,将她所有关于玄铁林的记忆都删去了。
而她自己,虽然不喜欢陶雪安的为人,但对她的任性胡为也不甚反感,既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了惊吓,稍作些补救亦不为过。
巧月跟在他们身后,也嘟着嘴好生不解,看陶雪安昨夜那嚣张的气焰,正该让她苦上一阵子,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又走了不久,抬头见前面就是那些郡守下榻之地,巧月急忙制止,“两位殿下,听说前面死了人,还是不要去了吧?”
“他们便在那里?”寒林转了眸子,眯着眼看过去,廊中挤着乌压压一群人,解羽也在人群中,但似乎都只是在外间看着,而不见有人出入。
但更重要的是,一缕黑巫的气息尚在那里……也即是说,温空冥尚未离去?
“川,我们去那里!”
“你不害怕……?”
巧月也急忙拉住寒林,“太子妃殿下,听闻里面着实血腥,你看,昨夜陶小姐便是见了这场景,才吓病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两位殿下怎么来了?!”解羽一回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来,“这了太过血腥,两位还是回去吧……”
翟川见所有人都怔怔地立在外间,竟是无人进去收殓,“为何到如今还未收殓?”
“因为……他们还未断气。”寒林抿了抿唇,心上愈冷,的确有一术可以将人的神智保留,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冰凉,但若要为此,施术之人也必须留在近旁。此术她也曾学过,但总以为这一生万不会使用,亦不会看人使用。
解羽惊得后退几步,怔怔地望着寒林,那一双眸子如寒潭深水,冷得人不由瑟瑟发抖。
的确如寒林所说,里面的场景虽惨,但那些人,明明血流了满地,偏偏还都圆睁着眼,一个也未断气。这样的场景,任是谁也不敢进去为活人收殓啊。
“国主,烦请他人都退下吧。”寒林闭上眼,手没入袖中扣住长箫,抬头低声,“川,你留在外面,我恐怕师兄尚且藏在屋内,我一个人进去便好。”
“不行,我与你一同进去。”上一次才片刻不见,她就被温空冥伤成那样,翟川怎么可能还放心让她一人前去?
寒林无奈摇了摇头,料想玄铁林不会公然与双华为难,也就不再纠缠于此,“……罢了,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