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日,散霞国以西的玄铁林中,黑沉沉的煞气都会忽然晃开一会儿。
从北地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便飘落到了常年被封锁的林中,一围蓝盈盈的光芒在林子上空泛起,使远处的人都觉到如同月光一般的温柔气息。
每到这时候,月神含蝶总还是会想起有一年雪天初见的那个女孩子。
那大约是十多年前的冬日了,落雪的天幕下,一蓝一黑两道人影并肩立着,抬头仰望长天,她和玄启惯来是谁也不说话的,也许是在担忧,一开口便会争吵起来。
不过争吵的情况其实并不多,往往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含蝶会转过头,轻声道:“玄启,封起林子吧。”
“你不想再多看一会儿……或是,多透透气?”玄启一贯是这样答的,只是不知从哪一年起,很是自然地加上了后面的话,“我觉得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含蝶记得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愣,随即低下头淡淡笑着:“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了。离开天界,浩气终将不断耗散,若不是你和钟离姑姑这么多年来这般照顾我,我早就和承瑶妹妹一样死去。”
“你不能死。”玄启硬生生地答了一句,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命令。
含蝶只是抬起头,看着沉沉黑烟在头顶上慢慢合拢,最后终于遮蔽了整个天空,自语一般地轻叹道:“过去了那么久,他们两个,如今不知在哪里了?”
她如今想来,也不觉得那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当时她一转眸子,平月与栾明沿着林间的小路一道进入了望舒湖。
栾明是黑巫,是人类,平月却与玄启还有九回一般,是魔灵。但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时,总会让人觉得栾明更加沉稳一些。
含蝶自是惯了的,她知道栾明乃是玄启亲自授业的,亦知道平月的辈分比玄启和九回低——他母亲原是这林中的魔灵。却在含蝶初初住进这玄铁林的百年内,寂然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两人是来回报玄启吩咐的一些事情的,含蝶对玄启暗里做的事情从不过问,只是知道他一直都在寻着芷剑。
玄启通常也不会在她面前谈起这人间的事情,但那一次却有些不同。平月和栾明很是淡然地走上前,很是平静地问了好,接着栾明就将一沓书信交与了玄启。
平月先说话:“属下不敢过于抛头露面,诸多事务都是栾公子经手,委实惭愧。”
栾明笑着摇头,十分谦逊,“主上说过曾与伏羲定契,魔灵不得离开玄铁林,如今虽然时日已久,毕竟还是收敛一点才好。因此拜访几位国主和郡守的事情,都是由我孤身前往,属下如此擅作主张,希望主上不要怪罪。”
“你很好,把我没有想到的都考虑到了。”玄启点头赞许,便转头看向平月,“你去请钟离前辈进来。”
平月应声领命而去,栾明静静看了含蝶一眼,平缓地开口,“冰原国主还有些疑虑。是否需要再派出几个弟子前去……?”
含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些,只是微笑看着他们,待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温和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到芷剑的事情?”
“抱歉。月神殿下。”栾明遗憾地摇头。
含蝶略带了失望,低低笑道:“不必在意,是我太过心急,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哪有这一时片刻就……”
“会找到的,含蝶。”玄启不经意地安慰了她一句。随即又转过头看着栾明,“有闲暇的时候去祭扫一下你师父的墓,虽然于你并没有多少授业之恩,但毕竟也是你的师父。”
栾明敬重地应了下来,“属下明白,主上尽可放心。”
玄启笑着摆摆手,“你大可不必这样拘束,我待你就如自己弟子一般,这一点你应当知道。”
“……弟子明白。”沉默了一会儿,栾明方才回应,抬起头来,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含蝶看着玄启轻笑,“这样才好,我看这许多年,你也没有一个这么亲近的人。”
“你也是一个罢……”玄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的时候,神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含蝶一笑,并不作答,径自向着前面走去,“钟离姑姑,是你来了。”
钟离茉快步走进来,仔细地看着她,带了些担忧,“含蝶,你的气息越发弱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了局。”
“没事的。”含蝶笑着低下头,却在头发掩住面颊时,眼中一瞬间溢满了悲伤,“我早该死了,留到现在,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栾明上前劝慰,“月神殿下,您不要作此想,我们凡人尚且能够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您贵为神女,自然……”
“不是的。”含蝶苦笑着摇摇头,“更多时候,我会羡慕你们,凤羲说过,人才是最伟大的存在。”她顿了顿,无奈一笑,“人,并不需要去祈求神。”
“天界庄严沉闷,毫无生气,不像人间这般色彩斑斓,你们都是敢爱敢恨,从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钟离茉忽然幽幽叹道。
含蝶点头,“是了,钟离姑姑明白的,所以才会逃开天界,来到人间。”
钟离茉无所谓地笑了笑,正想说下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钟离姑姑……?你在哪儿呢?”声音清脆甜美,脚步声细碎杂乱,来人应该是个小女孩。
钟离茉转而慈爱地笑道:“是隰桑来了。”
“我听九回说起过,是那个流落到玄林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