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回来的早,相比于昨日的阴沉不快,今儿似乎明朗许多。张尔蓁得个空找了张乱说话,问道:“爹,我去山东前给您的东西可还记得?”若不是瞧见一箱子药材,张尔蓁都险些忘记了自己把鸦片这玩意给了老爹。张峦正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女儿那些鸦片起的作用,只听得张尔蓁继续道:“女儿方才瞧见宫里赏下来的箱子里也有一箱子那玩意呢,难不成宫里有人在用?”
“哪个箱子?”张峦大惊,这东西怎么入宫去的。张尔蓁从里屋抱出来一个二尺余的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黑色淡淡烟香味的鸦片,张峦捏起一片细细闻过,合上匣子道:“原本也不想告诉你,看样子还是要你警醒一下,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张尔蓁将盒子放在脚下,坐在张峦下首,张峦凝眉道:“……这东西,我用在万荣身上了,他如今已经离不得此物,一个时辰不吸几口便难捱,我今儿瞧见他脸色极差,上朝时体力不支摔倒了引发圣怒,……”
张尔蓁小心问:“这就是爹心情不错的原因罢?”
张峦抚着长须点点头,毫不避讳:“原以为万荣正当年,鸦片要腐蚀他的身子也需要十几年,如今短短几年,他已然中毒很深,这东西着实沾不得,你也要小心才是。”
张尔蓁点头答应,又问:“若是圣上也吸了这东西呢?”
张峦听罢摇摇头,右手搭在竹青色常服外袍上点着,笑道:“圣上如此英明,怎么会中了别人的计。”张尔蓁迷迷糊糊,听说圣上身子越发差了,真的没有鸦片这玩意的功劳?她依稀记得历史上这个时候的皇帝都爱上了长生,宫里一批一批的道士也可以说明圣上迷恋长生不老至深。
……张尔蓁悄悄打量了下自己英俊的老爹,他是不是也希望今上早些驾崩,太子顺利继位?
酉时初张家用完了团圆饭,张鹤龄长得越发像他老子年轻的时候,此时却愁眉紧锁,瞧着不开心,尔淑也吸着鼻子不敢落泪,姨娘说姐姐要嫁给太子,是天大的荣耀,哭不得。只张延龄平静不在意,敞开肚皮吃的开怀。用完饭后,金氏单独叫了张尔蓁进屋里去,红着脸取出一个匣子交给女儿,张尔蓁莫名其妙的打开随意翻了两眼,淡定的合上了书,金氏嗔道:“你还小,应当还用不上这玩意儿。”脸色渐渐转为哀戚:“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张尔蓁笑道:“娘,我嫁人去了,您就不用经常生气了。”
金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就是我的冤家,生来就是气我的。”
张尔蓁笑着依偎进金氏怀里,轻声道:“……不管怎样,咱们始终是亲的。我知道,您总不会害我。”
金氏僵硬了下身子,环过女儿瘦弱的肩头:“一去侯门深似海,别的都不重要,命才是第一位的。”
张尔蓁表示知道了……
这夜很平静,好眠了多日的张尔蓁失眠了。忐忑?激动?彷徨?迷茫?纷乱的思绪搅得她翻来覆去不得安宁。张尔蓁披着素白色银鼠褂子走到窗前,今夜天空极暗,一颗星星都寻不到,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了,整张黑夜像被墨泼满了,黑的浓烈深沉。耳边不闻一丝声响,众人都为明日的到来做着准备,她需要做什么准备呢?
张尔蓁看着床前宽大的红木架子上挂着的嫣红色嫁衣,纹着细致的金丝喜鹊登梅石榴花开,裙幅褶褶如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旁侧摆着缀满明珠宝石的凤冠,九九八十一颗莹亮的珍珠在黑夜里徐徐生辉,银丝攒成的坠子嵌着荧光水滑的双凤戏珠,望之富贵奢华至极。张尔蓁哀叹一声,复窝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盯着床顶上连下来的鹅黄色水纱帐子,她要嫁人了?嫁给朱祐樘做太子侧妃?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为什么不伤心?那个英武俊俏的太子爷将成为她日后相伴一生的人?不——张尔蓁留给偷偷钻出云层的月亮一个秀美的背,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要去寻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