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回到暂时只有一堆木板搭起来的千户所大堂,拉了把木凳坐下,陈迹从后方追上来,扫视一圈,又啧啧道:“真够寒碜!”
宋清明来了火气,“你到底来干嘛?”
陈迹抬眼看去,走到“桌案”边,一屁股坐了上去,险些压塌,震起了一阵烟尘。
“这里的地势,水师大营应该会选址在旁边那座碧江山上,你们这几个千户所的驻地会有很大的自主权,在你看来,应该选在哪里好?”陈迹竟是直接绕开了先前话题,一本正经起来。
宋清明道:“主力三个千户所我无权过问,就我这里选址自然就是眼前。”
“有讲究?”
“很破烂,没人要,地方就大,后面想要做个演武场什么的,直接拆了当前这些屋子就是。另外这个位置相对隐蔽,你也说了大营会在山上,我们的有些东西不容易漏出去。”
陈迹顿了顿,也不知是几分真心,赞叹道:“有见地。”
“还有一个原因,这里下去是一处衰败的泊位,清理之后,应该能够容纳十艘二百料战船停泊。我个人以为水师整体很难有什么建树,万事还得靠自己,如此一来,总不能给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陈迹睁大眼睛:“军中之军?”
宋清明白眼一翻:“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陈迹哭丧着脸,无奈道:“谁说那是我一直希望的?”
宋清明懒得辩驳。
陈迹又将话题扯了回来。这回换了个更恰当的地方坐下来,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抓出一个布包,扔了过去,“这是我大致做的一个前期预算,后面你可以做一做参考。一段时间内我的主场还是得放在青州,那边的生意刚有些起色,很容易给某些人针对,我虽说不用每日盯着,但还是得适时发挥一下吉祥物的作用。如果可能,我是打算主导青州商会的,这里头就要跟蔡家,齐家正面刚上。我听说最近蔡确跟齐钰走得很近,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再又从南边来的林家……”陈迹顿了顿,努嘴道,“就是你母家那个林家。”
不出意外,受了宋清明一记大白眼。
陈迹不以为意,继续腆着脸,说到:“反正就是一个烂泥塘,有的磨呢。”
宋清明摊开布袋,实际上是一张布绘说明书。宋清明倒是识字,就是不喜欢那些奇形怪状的数字。
陈迹没有勉强宋清明即时做出什么有效回应,扯了些听来的笑话,姑且是调侃如今成了香饽饽的宋清明,字里行间,宋清明渐而也听出些猫腻来。某一刻终于爆发,一巴掌拍散的桌前的桌案,起身怒斥:“陈迹,你还是人吗?”
陈迹不咸不淡道:“我这不过是关心好友终身大事,怎就不是人了?你是不知道,宋小公爷几次见到我,十句话里八句要提到你。整座国公府,对你宋二公子的亲事,那可是操碎了心。再者说了,站在我的角度,你小子要是迟迟不愿意成亲,哪能一门心思扑在带兵上。就是你手底下那些兵,成不成亲,都怕刺着你这个上官,如此一来,还谈什么战斗力?”
宋清明哦豁一声,啐道:“敢情我成不成亲,还能左右这么些大事。”
陈迹就当没听出来宋清明话间的嘲讽,正色道:“一支军队,影响战斗力的原因很多,家庭和睦,没有后顾之忧更是当中重要的一个环节,你个大老粗,平常让你多读书,这些可不都是书上的道理!”
宋清明对于陈迹的恨铁不成钢,一阵腹诽,重新坐回座位,提醒道:“我的亲事如何,用不着家里操心,也用不着你操心。”
“呵,你小子还真打算建功立业了再成亲?”陈迹嘲讽道,“封侯拜相这种事话本小说里看看就行了,真以为天底下好女人一抓一大把?都会等你?老兄,就现在这局势,想要打仗至少也是三五年之后,流寇也好,建虏也罢,岂会在这种时候出手?虽说近些年朝堂上风风火火,但徐阁老这一退,各方之间的妥协,至少也能安稳一阵日子。总之,打仗有得等,到时候你一个老男人,就是军功累身,你真好意思玩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把戏?”
宋清明抬眼看来,有些疑惑。
“一树梨花压海棠,当年某个大文豪在好友成亲时送的好诗,调侃好友七老八十了,竟然娶了个十八岁的媳妇。”
宋清明嘴角一抽,喉咙里呵呵一阵,“呵,读书人。”
陈迹打算再说点什么,宋清明摆手道:“有这个当媒婆的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挣银子,老子缺钱花。”
陈迹摇摇头,“粗鲁,匹夫。”
骂着离开宋清明在处,陈迹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不远处的碧江山上,比起宋清明处的寒酸,这边已经在有几分指挥所大营的气势。原本也是某个蓬莱财主的避暑之处,陈迹很不要脸的用了绣衣卫的关系,加上方景瑜背后的势力,这座庄园以极低的价格半卖半捐给了登莱水师。倒也为他那儿子谋得了一个总旗的“官身”,骤然变身吃皇粮的了。
陈迹在门口被拦了下来,立时给他气的,恨死这些摆谱的官老爷。言语纠缠了许久,陈迹落败,未能进去,更为气愤的是陈迹低声下气,恳请帮忙递个拜贴,最后都给人嗤之以鼻的拒绝了。
陈迹都不禁反问,难道自己真的像个攀附发达亲戚的穷亲戚?
我去。
陈迹缩在一边古树下,想着是否找个制高点,朝庄园里扔石头,或是咆哮几声。
最终觉着有失读书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