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驿丞离开屋子,那一直背对着陈迹的男人转过身来,目色冷凝,尽是杀意,淡漠道:“陈迹,你可知罪!”
陈迹心头一阵倒转,这到底是闹的哪处?一股疑惑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又给他压回脸上,扭曲着脸颊道,“大人,陈迹实在不知道犯了何罪!祈望大人明鉴啊。”膝盖一软,战战巍巍,差点就要跪下去。
络腮男子冷哼一声,说到:“还敢装作不知?”
“大人,冤枉啊。”
孙驿丞听着里头的动静,摇了摇头,笑着走开了。
屋子里,络腮男子已经抽了刀,靠了过来。
惊心动魄,生死一线。
陈迹不躲不避,委屈到几近落泪,声线都变了又变,仿若是嗓子里装了不合格的减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陈迹自知性子顽厉,以前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但陈迹也自诩从未做过违背大昭律的事情,大人要杀要剐,陈迹都认了,只希望大人能在我死后,与我带一句遗言,陈迹不孝,愧对祖宗了。”
刀再靠近了些,抵在脖颈之间,陈迹尽可能的绕开那丝丝凉意,强硬道:“动手吧,陈迹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
按理说,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也该收刀夸他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只是反而又抵近了。
陈迹确然是慌了。
要死了。
眼前都开始走马灯一般回忆以及些局促的一生。
……
空气仿若凝滞了下来,针落可闻。
“好了。”
声音依旧寒冷,脖颈间终于恢复了温热,陈迹抬手触摸,指尖跃起了新艳的血色。
抬眼看去,络腮男子已经坐回椅子,气势有所收敛。
“本官绣衣卫山东千户所副千户马章。”
陈迹瞳孔一缩,怎么就被这么个人物盯上了。
马章没有着急说后面的话,给了陈迹一个反应的时间。
盏茶功夫后,陈迹小心翼翼道:“马大人找我不知有什么我能够效劳的。”
马章脸色一横,“你这话说的没意思,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了,拍马腿上后果很严重。”
听着像是笑话,陈迹却觉着如坠冰窟。
绣衣卫名声在外,一个山东千户所的副千户,那必然是个狠人了,再往上就是十四所千户所的千户,甚至有可能直接入职南北两镇抚司,那就更是狠人中的狠人。这等气势有意散出一点,就够他体会了。换句话说,能够让这么大个人物出面找他,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就是赔上身家性命。
“你在青州做的这些事,我已知悉,你同我们的合作,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反倒能给我们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青州上下的同僚由此生活有了改观。当然凡事有利有弊,其他地方想要效仿,做的又不像,浪费了我们的精力不说,一些掩藏的线都受了牵连,致使整个体系都出了问题。”
陈迹腹诽不已,那么大个机构,怎么可能是他能够左右的。
“你也别不信,绣衣卫虽然在大昭各地织了一张很大的网,但真正属于绣衣卫的人也只是三分之一,朝廷每年给的银子也只够这些开销,然而要想使这个庞大的网运作起来,就需要很多人,这些人的来源就很驳杂了。”
陈迹躬身垂听。
马章顿了顿,说到:“因此,指挥使大人上了本,准许绣衣卫运转你的那个报纸机构,成立了稽审司,负责在各地运转报纸。”陈迹听得一脸迷糊,转而就听马章道:“也就是说以后你的报纸收归绣衣卫所有了。”
陈迹心里啐了一口,也只能认下,再要说几句恭维话以表决心,马章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摆手道:“客气话就不要气说了。作为回报,你可以享受青州稽审司五成的分红,你觉着如何?”
陈迹张嘴便又要开始恭维。
马章瞪了回来,“当然指挥使大人特意嘱咐,你要是听话,可以酌情授你官身。”
“……”陈迹眼睛一亮,既是真心,也是假装。这种时候要是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那才是真的不懂事。好歹他是一个不得志的小秀才,对当官肯定要表现出非常的兴趣才对?
马章跟着道:“不过为了某些考虑,只能授你暗卫官身,也就是除你我之外,不能再有人知道你的暗卫身份,哪怕是你的父母。”
陈迹眼里一阵迟疑,“可以不要吗?”
马章笑到:“你说呢?”
陈迹愣愣无言。
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块黑色牌子。
暗卫暗卫。
名不虚传,暗得连牌子都是黑色的。
——
作为突然被征收了报纸所有权的回报,陈迹得到了一部分绣衣卫内部的秘档。
半个月前,川蜀之地,已经起了起义的苗头,朝廷的镇压显得力不从心,跟着云贵等地的土司纷纷掀起大旗,已经沦陷了好几座县城。紧跟着陕西也发生了暴乱,不到半个月已经聚拢了号称十万的队伍,朝廷紧急调拨军队镇压,目前来看收效甚微,山东、河南等地也有小股的响应。关外,已经占据了整个辽西的建虏似乎也嗅到了味道,绕道蒙古,经由大同附近窜了进来,劫掠了一波,如今朝廷在加派驻守的同时,也再调拨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