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随即只见门上开了一个小门,一只粗糙大手扣着碗沿伸了进来,指甲盖戳在白米饭里,跟着甩了甩手,有声音进来:“接一下,这是今天的饭。”
陈迹悠悠接了过来,看着被人指甲盖挑走的几粒白米饭,怯生生问到:“不是说思过一夜?”
外面又递了碟小青菜进来,指甲盖戳在边缘,又沾染走了本就少了亮的几点油水,“不晓得,俺就是送饭的。对了,别浪费啊,今天就这些了。”
说完便将小门带上,陈迹便听到了嘬手指的声音。
呃……陈迹欲哭无泪,“小染,公子我想你了。”
……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陈迹端着一天的饭菜回了屋檐下,小心翼翼的数着吃,不时苦哈哈念叨几句:“安得广厨千万间,大庇天下饿客俱欢颜。”
再怎么细致,一碗亦很快下了肚。门外再次传来敲“小门”的声音,却是昨夜送他过来的那位黑衣教谕。
陈迹上了前来,两人隔着门就聊了起来。
“周先生说,你需在此再度过一夜,而且不能离开屋子。”
“还有呢?”陈迹问到。
小门打开,递进来一本小册子,“这是府学的生员守则,先生吩咐你抄写十遍。”
“我还抄着《孝经》,哪还有空抄这个?而且两天就给一顿饭吃,没力气抄了。哪有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嘛。”
门外笑到:“这句话意思对了,场合却错了。”
陈迹不再勉强,正色道:“有错在先,学生今日接受惩罚,但先生可不能再出尔反尔了,不然我可就翻墙了!”
门外愣了一下,疑惑道:“都说通判府的公子顽劣不堪,不服管教,没想到能这么听话……”
陈迹呵呵两声,“这不是打算做个为国为民的好人了嘛。可是先生们如此关照,总让我觉着老实人就是受欺负的,突然就又不想做这个好人了!”
“……这话不对。”门外吸了口气,准备长篇大论了。
陈迹立时恳求道:“先生,学生错了。”夸张的卷起袖子,蒙住耳朵。
门外轻笑一声,“除了性格差了些,品行倒是不太差。”
门外没了声息,陈迹揉着额头,昨夜来时路上,扇子给收走了,只能抬着右手在身前虚扇了几下,又假装自己有两条长长的胡须,抿着嘴吹了又吹。
重重叹了一声,认了栽。
……
初九,天光和煦,春风平轻柔,宜晒晒心情,美美的想上一场小娘子。
青州府学老教授周驷源的屋子里,陈迹弓着肩膀,表情严肃站在门口,垂听训话。
老人手里反复翻着几张黄纸,眉头紧蹙,半晌才道:“这真是你的手笔?”
“是的。”
“字还能入眼,文章嘛,狗屁不通。”老人搁下记录着陈迹入学以来第一篇文章的黄纸,眼神如电,“我看过你童生试的文章,虽不出彩,但也算规矩,以最后一名录入倒也说得过去……”
陈迹苦笑。
老人接着道:“然而一年过去,你的文章已经退步如斯,叫你留在府学,恐有议论……”
陈迹幽幽看了过来,没有接话。
老头心下叹了口气,也不是个机灵的,罢了罢了,既然有了秀才身份,府学这一关必定过不去,权当“子凭父贵”,日后给个“肄业”罢。
“今后当好生研习时文制艺,于旁人更加努力才是!”老先生提点几句,到底“为人师者”,应当“有教无类”。
陈迹躬身应下,领了自己的狗屁文章出门,长舒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读书不辍的日子,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