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焦远方骨子里还是很怕这个老婆的,不过事发突然,没憋住,痛快淋漓地训斥了她;现在一回想,立即后怕起来,他舒缓了一下脸色,拉了拉刘乐美的手,放低语气说:“乐美,走吧,我知道你心急,在乎我们茂儿,可是挑水别寻错了码头,给人家护士上眼药没这个道理,还跟我回家去等儿子吧。”
吵架是需要实力的,小护士不是自己的对手,三言两语就把她骂得脸红气急,只晓得哭鼻子去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护士长的对手,连她一个指头也算不上,想要继续撒泼耍威,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跟。既然自己丈夫给自己在找台阶,她也不能不识好歹,再给自己找难堪。
立地成佛,回头是岸,那就回吧,她于是气鼓鼓的跟着焦远方回了家。
刘乐美一进门,气急败坏地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脱掉外套,递给阿姨,把自己的一身肥肉交给了沙发,像一只肥鹅凫在水里一样,两手撑开,胸脯一挺一缩,像一尊几个月没收到供品的佛一样坐在那里生闷气。
阿姨见主人回来了,马上倒了一杯开水过来,焦远方怕刘乐美转移战场,把气往阿姨身上撒,他马上接过茶杯,“阿姨,还是我来吧。”
焦远方布满褶皱的脸像小河里发了春水一样,满是笑容,躬着背,必恭必敬地将茶杯递给刘乐美,“何必跟护士较劲呢?消消气吧,气大伤身。”然后,挨着刘乐美坐了下来,一只手在她绵软宽厚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像弹匠师傅弹棉花一样,只是焦远方弹起的是一身的肥膘,弹匠师傅弹起的白白的棉花。
一个萝卜一个坑,像刘乐美这样的母夜叉能碰上焦远方这样的暖男,也算是天作之合,刘乐美那一脸的白板肉才慢慢地变为了五花肉,喘了口气,娇嗔地说,远方,刚才我是气昏头了,顺口那么一说,你可别多心,给我来一个假戏真做。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干嘛呀?我还不晓得你呀,刀子嘴豆腐心,说我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把气消了就行;至于那种事吧,就算你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焦远方短小精悍,模样周正,机灵乖巧,要是谁不清楚他们本是夫妻关系的,肯定会把他们误认为母子关系。
刘乐美妩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丈夫焦远方,摸了一下他的下颌,用那红得像火腿肉似的厚嘴唇在焦远方薄如蝉翼的嘴上亲了一小口,“亲爱的,还是你懂我,只是这儿子越来越不像……”
焦远方掐了一下刘乐美水桶般粗壮的腰,向他使了个眼色,刘乐美戛然而停。阿姨知道人家防着自己,悄悄地知趣地走开了。
刘乐美朝阿姨的背影盯了一眼,妩媚地一笑说,远方,还是你稳重。
“不管什么时候,以后说起儿子的时候都得注意点,免得隔墙有耳,”焦远方朝阿姨的背影诡秘地一说,“否则,我们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姨来我们家也好几年了,一直都忠心无贰的,算得上半个家里人了,不打紧的,不过,你提醒得也对,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说不好。”刘乐美夫妇一直干着刀尖上舔血的营生,虽说现在改头换面,开了一家大型的货运公司,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刘乐美还是懂的。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这个世界上最能揣测的就是人心,你和我都这把年纪了,可不能落得一个晚景清凉啊?”焦远方不无忧虑,似乎伤感起来。
刘乐美摸了摸焦远方方正而褶皱如沟壑的脸,鼻子一酸,泪光闪烁地说:“远方,是时候收收茂儿的心了,可不能让他再胡闹。
焦远方眉毛一挑,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若有所思地说,乐美,敏然该回国了吧?
刘乐美臃肿的脸上像开满了鸡冠似的,白里透红,眼光发亮,她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我怎么把敏然这丫头给忘了呢?她前几天还打电话来了,说是过几天就回;远方,还是你脑瓜子好使。
“那当然,你没听公司的人背地里都说我是你的高参吗?”焦远方不是那种干大事的人,但小聪明还是有几箩筐的,他不勉自鸣得意起来。
“说你胖还喘上了,不过,也幸亏你经常在背后给我出主意,提醒我;不然,我们也挣不了那么大的一份家业,”刘乐美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给了焦远方一个爆栗子,有给了他一个甜枣。沉思片刻后,她捏了捏肉肉的鼻子,馊主意咕咚一声就来了,“茂儿跟敏然从小就在一起玩,也算是青梅竹马,要是把他们俩凑合到一块,我的心病就全好了。”
“乐美,这可是亲上加亲啊,我正是这么想的,”焦远方故意把敏然提出来,就是想让敏然把儿子焦茂盛拴住,见刘乐美跟自己一拍即合,想到了一块,他不无得意地说。
焦远方考虑问题习惯思前想后,托腮凝思一会儿后,瞻前顾后地说:“只是敏然在国外读的书,会不会……”
“有什么会不会的?我表哥出世得早,表嫂也改嫁了,要不是我们收养她,还供她读书,送她出国留学,她能有今天?”刘乐美一副志在必得,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样子。
“要是茂儿不按我们的想法接牌怎么办?”焦远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问题虽然看得远,但也养成了优柔寡断的个性,他有点担心:“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过去那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