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天憋闷了许久,等到了夜里,毫无征兆的落了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天神碰翻了一簸箕的豆子。有些许凉意和水气从湿润的土地里冒了出来,像是沸腾的沼泽地,咕噜噜的冒着气泡。
宋稚倏忽的睁开了双眼,她刚从一场噩梦出挣扎出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箭雨帮着她从追杀中逃了出来,一群戴着怪异猪猡面具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非得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早知道不看那些书摊上搜罗来的志怪了。’宋稚有些虚弱的想着,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怕吵醒了丫鬟们。
天字号的房间还带了一个隔间,三个丫鬟们就歇息在了隔间里,临睡前还听见她们三人压低了声音说起了体己话,说着说着,隔间里又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轻的像一阵甜蜜的风,很快便消散了。
方才,宋稚就是听着这点笑声睡着的。
逐月留了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在桌上,用琉璃罩子罩好了,以免宋稚半夜有吩咐,她们在这不熟悉的地方摸着黑行动,难免有个磕碰。
宋稚寻了几根沉香条出来,准备点燃了去去湿气,三个猩红的点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巨兽的三只眼,宋稚望着那几缕淡淡的烟出神。
“宋小姐?”菱角疑惑不解的声音从黑暗的一角飘了出来,宋稚有些惊讶的回身看去。只见菱角穿着一声乳白色的里衣,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您有什么吩咐怎么也不喊一声?何必自己起来呢?”
宋稚敢说自己弄出的声响比雪绒走路还要轻,不知道怎么得竟也叫菱角觉察了,她笑了笑,这笑容比烟还淡,道:“我左右也睡不着,何必扰了你们清梦呢?”
菱角只知道这位宋小姐是镇西将军府的嫡女,是世子爷的未婚妻,总是个千娇万宠长大的权贵娇女,可未曾到她竟有如此体贴下人的一面。
“小姐有心事吗?”菱角扶着桌边坐了下来,用手托着腮,一脸温驯的看着宋稚,她的眸光温温润润的,仿佛一只小狗儿。
宋稚的眼神落在菱角的脸上,似有一点困惑,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点迟疑的笑来,“说不上什么心事,就是被噩梦扰了,再难入睡。”
菱角少有噩梦的时候,很难理解宋稚方才所说的话,不过倒叫她想起了小时候姐姐哄自己睡觉的情景,便有了如法炮制的想法,道:“那小姐想不想听故事?”
宋稚听到这话时,才是真的笑了,露出几颗贝齿来。“怎么?你还要说故事哄我睡觉?”
“为何不可?”菱角熟络的扶起宋稚,将她牵到床边,又不由分说的替她盖好被子。
自己则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床边上,对宋稚道:“我就。我听楼里的,啊,不,我听府里的妈妈们说了不少。”
外头的雨声愈发的急,显得屋里愈静。
宋稚闭上了眼,菱角的一字一句慢悠悠的淌进了她的耳朵里。
“妈妈说,世子爷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性子,却是很顽皮的呢!他又不喜欢有人管束,时常甩了随从自己偷偷的跑出去玩。”
听菱角这般说,宋稚竟也不觉得奇怪,沈白焰年少失怙,性情大变也是有的。
“有一回,世子爷为了玩个痛快,换了小厮的衣裳出去逛集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跑去撵别人家的鸡鸭玩,被那家的人发现了,拿着棍子一路追着世子爷,径直追到了王府门口。”
宋稚忍不住笑出了声,叫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沈白焰还有这样追猫打狗讨人嫌的时候。
“后来被王爷知道了,罚世子爷跪了一夜的祠堂,第二日又领着他去给那户农家道歉。”
“沈王爷不是性子宽和的吗?”宋稚微微翻了个身,低低的问了一句。
“王爷对手下的人自然如此,可……
菱角的话语被屋顶上的一声异动打断了,她警觉的抬起了头,那样子像极了雪绒受惊时的模样。
“怎么了?”宋稚见菱角一脸冷肃,倒是与她孩子气的长相不大相配,像是一个小大人。
菱角很快笑了笑,道:“许是雨大将瓦片弄得打滑了。”
宋稚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媚眼,她点了点头,道:“可是什么?”
菱角接着刚才的话头道:“可是王爷对世子爷却是十分严苛,不许有一点错处。不过王妃倒是很纵着世子爷的性子,他们俩呀,是典型的严父慈母。”
宋稚在黑暗中默了默,“那王爷王妃去世的时候,他定是很难过。”
菱角想了想,藏下了几句话,道:“妈妈总是对这段时间的事儿避而不提,她们总喜欢提那些快乐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去世之后,对世子爷来说,便没有快乐的时候了。不过……
菱角顿了顿,买了个关子,直到宋稚忍不住出言催促,“不过什么?”
“不过,等小姐和世子爷成亲了,便又是快乐的时候了。”菱角笑嘻嘻的说。
宋稚像是囫囵囤了个糖块,恰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佯怒道:“你这个鬼丫头,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行了,你也去睡吧。”说罢,慵懒的翻了个身,满头青丝如上好的绸缎铺在枕头上。
菱角应了一声,将杌子搬回原处,又在宋稚床的侧边立了一会,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这才到隔间睡去了。
这余下的一夜,倒是平静无波。
“小姐昨日怎么自己起来点香。”逐月早上起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