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那只是一件襁褓啊。”徐乔硬着头皮说道。
那的确是一件襁褓,用料考究,绣工精致。
可也只是一件襁褓而已。
“哼。”屋里的人冷哼一声,透着不屑与轻蔑。
徐乔面红耳赤,他这是自己承认了,他看过那只匣子。
“雪芳,那是你那孩儿用的吧,你留下当做念想的,对吗?”徐乔柔声说道。
里面的人沉默半晌,幽幽地说道:“阿乔,你深更半夜来找我,就是问这个?莫非那里面的东西被你拿出来了?”
“没有没有”,徐乔连忙摆手,从小到大,他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道,“是这样的,我家里的事你也知道,那只匣子不能拿回去,我就把那匣子放到了宗室营周子龙家里了……”
“什么?你说什么?”
徐乔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紧闭的木门便从里面打开,惨淡的月光下,女人长发披散,一身月白的中衣,如同暗夜里蓦然出现的幽灵。
“徐乔,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你把襁褓还给我,快还给我!”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把徐乔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的这副样子。
初见黄雪芳时,他十五岁,她十四岁。
那一年宫里的中秋菊宴,三品以上官员都可带家眷进宫,各勋贵府第和宗室更是有份。
一群少年看着远处亭子里的闺秀们品头论足,徐乔也在其中,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黄雪芳,他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出她是礼部侍郎黄晚秋的孙女,已经订亲,未婚夫是首辅沈渊的幼子沈若谷。
徐乔自怨自艾了好几天,即使黄雪芳没有订亲,他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像黄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一向自命清高,素来看不起武夫,何况,他们徐家还是勋贵里混得最差的,而他只是与爵位无缘的幼子。
即便如此,那一年的上元节,他在灯会上再次遇到黄雪芳时,他还是亲手送给她一盏莲花灯。
那次他大着胆子对她说:“我是护国公府的徐乔,你叫我阿乔吧。”
他以为他还能再遇到她,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及笄之后,两家的婚期也定下了。她被拘在家里绣嫁妆,次年三月,她嫁进了沈家。
亲迎那天,徐乔追着迎亲的轿子一直到了沈家,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求了一位得了请帖的朋友带他一起来喝喜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想喝一杯她的喜酒。
半年后,他也成了亲,娶的是一位县丞家的姑娘,长是不美,也不识几个字,他娘看中的是她身子壮实,好生养。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名贵的兰花就要用上好的紫砂盆养着,而他这种粗瓷盆,自是配不上名贵娇弱的花。
再后来,就出了事。沈家满门抄斩,被灭了九族。
他心里空落落的,之后十几年,他都没有去过灯会,有一次妻子带回一盏莲花灯,他打开窗子扔了出去。
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年黄雪芳没有嫁给沈若谷,而是嫁给了他,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
可是他转念又想,徐家的这种门第,这上不了台面的一大家子,若是她真的嫁过来,那就是委屈她了。
就这样,想来想去的,一晃十八、九年过去了。
他的儿子已经成亲,女儿也快出嫁了。
明年他就能做祖父了。
而他也终于混到了他少年时想都不敢想的位子上。
除了家里的那一摊子事,他可谓事事如意。
徐乔没有想到,许多年之后,那个他以为早就死去多年的人,却忽然出现了。
……
“雪芳,我真没有想到会这样。之前,我的东西全都收在周子龙那里,他家是宗室,他辈份高在家里说了算。这些年我把好东西全都交给他存着,需要用的时候,打个招呼,他就能完完整整拿过来。那天,你让我把那只匣子帮你收好,我便交给了他。可是没有想到,今天我让他把匣子拿过来时,那里面是空的,真的是空的。”
徐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么多年了,他对黄雪芳早已没有了男女之情,对他而言,黄雪芳是他失而复得的故人。
他想收留她,也想保护她。
中原军打到顺德府,朝廷四处调兵,京城附近全都加强防备。
那日,京卫营的人和石峰营的人起了冲突,还打死了人。
石峰营的人一怒之下,抓了京卫营九个人,带回了距离京城二百里的石峰营。
这九个人里有一个是兵部尚书的亲戚。
好在徐乔和石峰营的人有点儿交情,他亲自过去,把那九个人带了出来。
徐乔在石峰营只顾上赔笑脸了,连口水也没喝。出了石峰营,他口干舌燥。
路边有个茶棚,很多过路的车马都在那里打尖。
他正要进去,就听到女子的哭骂声。
寻声看去,才知道有个女子雇了一辆驴车,可是走到半路上,这赶车的却对人说,这女子是他的老婆。
女子知道是遇到拐子了,死活要下车,车赶得飞快,女子不敢跳下去,便一路哭喊。走到这里时,被几个在此打尖的好心人把车拦下,可那拐子却一口咬定女子就是他老婆。
徐乔穿着官服,他们这一行人走过去,那女子却忽然不哭了,用包袱遮住脸。
徐乔问明情况,手下一个军汉笑骂道:“这女的自己雇车赶路,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妾吧。”
女子没有说话,身子却更加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