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总想着长大了,好好读书,出人头地,让我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一直到长岭县一战,我才回想起,那些年,每一个下午,太阳落山时,伴着落日余晖,母亲一边给人做针线活,一边给我和弟弟讲故事,她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容。”
“那时候,我每天背着弟弟去小溪里抓虾子,他在我背上笑呵呵的,使劲呐喊,他好开心的,即便经常被我给弄掉摔在淤泥里,他却都笑着,满脸是泥,只有两颗门牙,他却很开心,抱着竹篓里寥寥几个小虾子,能够笑一整天。”
“等我们俩浑身脏兮兮的回到家里,母亲总是埋怨我们,却从来不打不骂,给我们洗衣服,还一边洗,一边逗我们,跟我们玩打水仗,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过得多开心啊,多满足啊!”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我考了童生,就想着考秀才,考了秀才,就想着考举人,整天都待在屋里一个人看书,我都记不得那些年来,我有没有见过母亲那满足的笑容了,我也没看到弟弟那傻傻的笑了,他每次兴冲冲来屋里找我,都会被我赶出去,他好失落,他一点都不开心,他以为是他惹我生气了,跑去河里给我抓虾子,大虾子,他想哄我开心,让我陪他玩儿!”
顾青辞望着夜色,端着酒杯,不知不觉之间,眼睛居然有些朦胧了。无缺先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我有多少年没有陪弟弟玩过了,又有多少年没有跟着母亲一起去山上摘野果子了,又有多少年没有安安静静地蹲在母亲身边看她缝衣服了。”
“我总是自以为我是为他们好,我要给他们过上好日子,其实,这一切都是我想当然而已,他们真的需要这样的日子吗?他们真的会开心吗?他们不开心的……”
“其实,母亲要的就是两个儿子在他身边,陪她唠唠嗑,每天能够吃得饱穿的暖就好了,弟弟想要的很简单,哥哥能够陪他去河里抓虾,或是带着他在山里抓野兔,或者跟他在院子里到处跑,母亲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
顾青辞缓缓回过头,道:“无缺先生,您明白这种感觉吧?这,才是我想要的,真的。”
无缺先生点了点头,道:“明白,天伦之乐,谁又不向往呢?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明白吗?”
顾青辞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但是,天塌下来,不也有高个子顶着吗?我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那么高尚的。”
无缺先生摇了摇头道:“你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本来今天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应该拉你来这里,更应该让你去见一见你母亲和弟弟,你先回去吧,明日入宫吧!”
无缺先生缓缓站起来,慢慢地走了。
…………
顾青辞有些沉重,他慢慢走回客栈,他没有思考无缺先生为什么会找他,也没有纠结明日进宫,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两个身影,那个朴素的妇人,那个黑黝黝的小孩儿,那是他的母亲和弟弟。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顾青辞就发觉了一个很怪异的事情,他似乎连前身的情感都继承了,但是,他并没有任何不适,他也很喜欢,特别是情感深处的那两个人,让他弥补了前世的冷漠。
远远的,顾青辞顿住了,他看到了那客栈门口有一个素衣妇人,旁边站着一个黝黑的小孩儿,正凝望着他。
眼睛突然泛起涟漪,眼前变得朦胧,他浑身颤抖着,轻唤了一声:“娘亲,小石头!”
夜风轻抚,这深夜的长安城里,万家灯火已经熄了九千多家,除了皇宫城墙,或许就剩下一些勾栏瓦舍,这条幽深的街巷里,都紧闭房门,早就已经漆黑,但却还有一家客栈亮着灯光,在这夜里不是很亮,只有一点昏黄。
偏偏这一点昏黄之下,还有两个人,这两人都与另一个白衣青年驻足观望着,心底里的触动,让他有些恐慌,这是望京之战都不存在的情绪,这时候却表露无疑,灵魂深处的那种情怯,让他站着不敢动,担心,这一幕被打碎。
“哥!”
一声清脆,包含激动的小孩儿声音,顾青辞脸上发自肺腑的有了满足的笑容,然后就看到那个黝黑的小孩儿冲了过来,直接扑到顾青辞怀里。
顾青辞用力把小石头抱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笑道:“怎么长这么重了。”
“嘿嘿,”小石头咧着嘴,傻乎乎的笑容显得那么纯真,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黄纸包着的鸡腿,道:“哥,我给你留的鸡腿,可好吃了,你吃吧!”
顾青辞慢慢将小石头放到地上,接过鸡腿,已经凉了,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睛总有些朦胧,笑道:“小石头真乖,哥现在不饿,饿了再吃!”
“好,好,”小石头把鸡腿放好,道:“那,哥,你能陪我玩吗?我跟你说哦,我给你抓了好多好多虾嘞,我一个都没吃,全都给你养着了。”
顾青辞点了点头,认真道:“嗯,哥陪你玩儿,我带你去抓野兔,抓野鸡,去钓鱼,去摘果子……”
小石头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顾青辞说的那一幕幕,笑得傻呵呵的,使劲的点头,都有点恨不得马上就去,在他眼中,这繁华落尽的长安城,或许还不如这个鸡腿,山里的一只野兔来得实际。
顾青辞牵着小石头走到客栈门前,每一步都走得有着沉重,随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