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最头疼徐自安生气,不是因为每次少年生气后就不给他洗衣做饭解闷聊天,而是因为每次生气时,徐自安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就会变得异常认真严肃,让人感觉像是一位严谨刻板的私塾先生,正在训斥不懂事的顽劣书童。
他是一位典型的老流氓,可不想当什么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上过云霄殿,下过幽渊阁,破得了篱笼大阵,见识过雪山圣洁,天地间还真没沈离去不了的地方,连那片黑夜也困不住他那颗不爱寂寞却总是被寂寞困扰的心,如此嚣张之人依旧还是会败于少年生气后严肃钪锵的模样,更别提眼前本就已经足够愤怒的廖平。
身为柏庐大弟子,庐中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师弟师妹向来以他为首,论境界,论天赋,论刻苦,廖平都皆极力做到最好,受得庐内各位长老的青睐,可惟独白航是个例外。
从多年前那个柏庐的叛徒将这个孽种送来时,白航就一直是如此吊儿郎当的放纵模样,从未将他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过,连门内的长老都屡次不敬,庐主因为某些内愧的关系,对这个浪荡子极为包容,庐中珍品随他选,最强大的功法任他去修行,甚至连九门试炼,也让他第一个进入。
一个外姓人,凭什么能占了他的荣誉与资源?
最让他感到耻辱愤怒的是,那把剑竟认了白航为主,而白航却待那把剑冷淡如弃物。
廖平气极反笑,笑声冰冷无比,就像寒冬时屋檐下结出的冰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自安凝视着他那双冰冷到毫无任何情绪流出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动了杀机。
“我说你………真的不是东西,而且,你也真的没他漂亮”
这句话说的倒不如刚才般刻意压闷,很认真,也很直。
直的很客观,认真的很伤人。
天下没有真不在乎自己容貌的人,修者也不例外,即便是质朴清淡的道姑也会在枕下柜中藏一盏小铜镜,更那些本就自命不凡的人。
廖平看不惯白航的浪荡作风,更看不惯白航那张妖异的比女子还俊俏的脸,因为他的容貌,真的很普通。
所以徐自安这些话,就像一把钝刀般慢慢切开了他隐在骄傲下的某些痛楚。
钝刀磨肉最难受,钝刀切人最狠毒。
“好好好”
廖平一连说了三个好才起身,手臂微微抬起,帷幔无风自动,纷纷向两侧摆去,席间夜明珠的柔光也不再幽幽,而是向雅阁外照去,就像是惧怕某种冰冷强大的气息而躲避一般。
帷幔彻底掀开,所有的灯光尽数照在徐自安身上,廖平的目光,也灼灼落在徐自安身上。
这里是云裳楼,他虽是柏庐弟子,但也耳闻过这处名响天下的青楼,知晓这里的规矩,朱雀敢在这里动手,因为她是大离王朝的桐宫之主,云裳楼与宫里的关系密切,她无惧但他却不敢太过放肆。
但对于如他这种强大的修者而言,有些时候,不动手,也足以让对方痛不欲死。
凡人若想让一只蝼蚁死,何须染了自己鞋底,一块稍大些的石块就能将蝼蚁变成一滩肉泥。
朱雀只需一眼,险些让吴起江昏厥死亡,他实力不及朱雀,但是想要一个并未修行的普通少年死,又怎么需要多看一眼?
他的目光不再愤怒,而是冷漠,因为在他眼中,眼前这位比臭水沟比石头都更碍事的少年,已经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如帝王般允许给对方一丝死亡前最后的怜悯。
徐自安平静道。
“我叫什么不重要,但他是我的朋友”
……………
答非所问这四个字在不同的场景里就会不同的含义,廖平允许给徐自安死前的大度,可徐自安却根本就没想过要接受对方所谓的怜悯与大度,在少年心中,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死,尤其是死在对方手中。
没修行不代表就是弱者,没涉足大道玄妙同样也不代表他就是那什么卑微孱弱的蝼蚁。
你见过能心纳天地的蝼蚁?
他心里有块冥石,那块冥石代替了他的心府,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心中,同样有一个世界,一个浩瀚辽阔神秘瑰异的大世界。
强大骄横如朱雀的神念攻击都被冥石化去,更何况实力不如朱雀的廖平。
白航挑着眼,眉梢的神色变得很是精彩缤纷。
他确实没想到徐自安会突然发声,更没想到往日里木纳平和的山间少年,生气后竟然可以这么认真严肃,甚至严肃到有些可爱。
他最没想到的是………少年那句关于朋友的话。
虽和对方相处时日不多,也经历了某些有趣的故事,比如牢狱一日游,共赴云裳楼,但内心深处,白航还真的没把徐自安当做那种可以谈心谈患难的朋友,因为他从没想过要与任何人成为朋友,甚至说,在他心里,还真不知道这朋友二字到底是个什么样东西。
因为某些原因,他与柏庐同门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和,而且他又天性不拘,也实在懒得去做什么礼节性的貌合神离。
他过花摘叶的fēng_liú客,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看任何事都不过一场欢场,根本不会在乎欢情过后的事情。
所以徐自安此时越是认真,白航倒越是觉得对方有趣。
轻轻走到徐自安身前,白航笑着将目光洒向曼帘内,看似寻向廖平但其实一直落在朱雀身上,一双桃花眸在那身红装下多了许多荡漾。
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