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中的陈设摆饰向来以风雅著称,而贵客萧祉的房中更是精致清雅,竹纹的镂空屏风立于房中,分割成内外两室,内间置了熏香软榻做休憩之用,外间临窗摆着矮案棋盘。
萧祉坐在案前,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捻着颗棋子,听着外头的喜乐锣鼓微微失神。
崔承誉手里头举着一颗白子,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抬眸却见萧祉仍是目光虚虚地盯着棋盘没有动静,不由再次唤道:“三皇子想什么呢,该你落子了。”
萧祉回过神来,指尖一松,棋子叮咚一声落在棋盘上。
产崔承誉一瞧,乐了:“三皇子,落子无悔。”
萧祉诶了声,看清楚自己刚才落下的那颗棋子落在何处时,狠狠地皱了皱眉,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无奈道:“罢了罢了,让你一局又如何。”
他向来不是耍赖的人,输得起也放得下。
崔承誉笑道:“三皇子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担心衍兄抢亲不顺利?”
提到张衍那个混不吝的,崔承誉眼瞳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艳羡之意。
张家人丁单薄,永昌伯就张衍那一根独苗苗,自是狂天狂地什么都不怕。
前两日张衍在家中闹绝食威胁永昌伯,今儿得知心上人要嫁与人为妾又急匆匆放言来要抢亲,也算得上是个性情中人。
萧祉拣起刚刚掉落在棋盘上从而毁了一整局棋的棋子,捏在指尖摩挲转动,转头看向闭阖的窗户。
身后的常福立即上前开了窗,霎时房里添进了大片光亮,街上嘈杂的喜乐声也涌了进来,但叫萧祉再次愣住的却是对面趴在窗棂边上的人。
小姑娘生得钟灵毓秀,一张桃花面略施浅妆,楚楚娇娇,虽覆上了一层厚实的面纱,可萧祉还是从她熟悉的侧脸轮廓认出来了。
常福还站在窗边,见自家主子瞧着对面的人儿眼睛都不眨一下,轻咳了声,状似惊奇道:“咦,殷大姑娘怎么也在,难道也是来看热闹的?”
常福贴身伺候萧祉,是晓得张衍今日要来抢亲的。
萧祉眉头皱得死紧,回头扫了眼说话不合时宜的常福,却见桌案对面的崔承誉也是一副揶揄的模样,顿时剑目一沉,面上浮起了些微的薄怒。
崔承誉笑道:“我还当三皇子是为了衍兄的事情担忧,竟没曾想三皇子早跟殷大姑娘心有灵犀了。”
崔承誉说着,伸手替萧祉一一拣起棋子,分好收回棋盅里。
萧祉面上的霾色却未减分毫,觉得崔承誉是在笑话他。
他跟殷青筠何曾心有灵犀过,这十几年他是看着她从小巧的软糯团子长成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到底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祉轻嗤了声,懒得说什么,视线直接略过崔承誉望向临街上的大红花轿,和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
而这边的殷青筠在对面云楼的窗户撑开时,就看见了萧祉那张犹如沁了寒水的冷脸,一时脑子里嗡嗡的,连青岚叫了她好几下的声音都在耳边飘飘浮浮,不大真切。
“姑娘快瞧!”
青岚连忙又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叫她往楼下望去。
殷青筠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刚刚倒的茶水不是很烫,她莹白的手指还是瑟缩了下,也顾不及裙子被打湿了大片,目不转睛紧盯着长街上冒出来的衣着突兀之人。
今日是朱家二郎以正妻之礼纳妾的日子,可谓是做足了派头,摊贩行人也乐意给朱家面子,队伍行至的道路前头皆是空无一人,都只站在两侧观礼。
可突然前方出现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蹄声敦圆厚重,哒哒地向迎亲队伍冲来,抬花轿的都是只会些手脚功夫的家丁,哪里比得过那人在军营里练过的身手,不过弹指间就被尽数撂倒。
张衍身后跟来一群手持长棍的兵士,个个口中喊着请世子三思。
张衍却是什么都顾不得,掀开花轿帘子抓了那人的腕子就急匆匆地往外奔,到了马前张衍先翻身上马,那人却一身红裳娉婷而立,不动分毫。
青岚小脸皱成一团,估计比张衍还要紧张上几分,扯着殷青筠半角衣袖声音急促道:“方姑娘怎么不跟张世子走啊。”
人家张世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脸不要命不要只要她,她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缩了。
殷青筠放下茶杯,手指动了动,分不清手心里头是水还是汗,只是盯着窗外街上那静止不动的两人。
张衍虽在一众玩得极好的公子哥中稍微年长些,可自幼被千娇万宠,始终无法明白方姑娘的难处。
在京城这样权势为大的地方,方姑娘的父亲不过小小七品官,永昌伯夫人瞧不起,别家更瞧不起。而方姑娘也有自知之明,对张衍的热烈求爱避之又避,可张衍不晓得其中利害,只认为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一再撩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方姑娘进不了永昌伯府的门,又不想被父亲拿去当作巴结上级的工具,投了湖想死了一了百了。没成想阎王爷不收,她父亲倒凭借着如今的流言蜚语将她塞进了朱家做妾,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殷青筠眉眼低垂,不经意间瞥了下对面,正好和萧祉的眼神撞在了一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萧祉对着她微微颔首,殷青筠面上立即浮上两小片霞红,也对着萧祉微微弯了弯嘴角,算是回了礼。
殷青筠心中慌乱,连忙别开头去。
刚才萧祉那眼神,像是跟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