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向他靠近的时候,额上的冷汗淌了下来。
他从不信鬼,可现在,他真的怕了。
几天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知县大人,如今却在睡梦中被一个年幼的孩子逼迫地无处躲藏。
是的,这是他的梦,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梦。
可他,没有办法醒过来。
他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衣裳湿漉漉的,泛着老井里青苔的味道。发丝凌乱,贴在她尚显稚嫩的脸蛋上。她的皮肤,苍白中带着一丝青色。口,微微开启。口腔里有些白色的泡沫,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类似苦杏仁的味道。她的眼睛不大,却是十分好看的丹凤眼。当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时,发现那双眼睛也在盯着他看。漆黑的瞳仁潜在发青的眼白里,嗅不到意思鲜活的气息。
也是,死人的眼睛,就算睁着,也是没有任何生气的。
在村民的注视下,他尝试着将她的眼睛合上。掌心从她的睫毛上掠过,觉得有些刺刺的。
一次,两次,三次。
那双眼睛始终瞪着,没有丝毫想要合住的迹象。
身为知县老爷,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着实有些下不了台面。他凝神闭气,在心里默默念着,“你且安心,谋害你的凶徒,我必定捉住!”
许是那双眼睛瞪得太久累了,许是自己的默念起了作用,待他做最后一轮尝试的时候,那双眼睛合上了。
女孩儿的爹娘对他千恩万谢,围观的村民也都夸他是个难得的好的父母官。他听了,心中自是欢喜。
可如今,他却被她给缠上了。原因……大概是他始终没有捉住那个凶徒吧。
迁怒?
他想到这个词,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他不是不想破案,也不是不想帮她捉住那个凶徒,只是此案一时毫无头绪,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将其暂时搁置的。
他看着那个影子,嘴巴张大,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对了,这是在他的梦里,梦里的人许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的。
他冲着她打手势,希望她能够体谅他的难处,至少也让他缓一缓,不要每次刚入睡就来缠着他,吓唬他。他是人,不是神,几天熬下来,他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影子停下了,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喘了口气。
一阵风吹过,后背泛起凉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背。
什么东西呢?
他缓慢的扭头,目光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哈!”
一张嘴冲他张开,他看见鲜红的舌头在白色泡沫里翻滚。
“啊!”他终于叫出声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直愣愣地坐在床上。
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腹部有些发凉。他先是闭了闭眼睛,接着用手在额上抹了把,扯过被踢到一旁的棉被随意的盖在身上。
“哈!”
又是那个声音,只不过比在梦境中时更加的清晰。
他一个鲤鱼打挺再次坐了起来。腹部有些疼痛,像是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
他急急的下床,顾不得穿好鞋子,手忙脚乱的将卧房内的灯烛点亮。
低头,发现腹部隆起了一个包。
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裳,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熟悉的脸。
“啊!”
他一边惊叫着,一边慌乱的向后退着。双腿撞上床板,整个人跌躺在床上。
噩梦,这绝对是噩梦。
清醒,他一定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手掌,重重拍打在自己脸上,很疼,疼得他嘴巴都合不拢了。
“哈!”
还是那个声音,只不过里头多了些嘲笑的意味。
府衙里的人都知道他病了,却不知道他究竟得的什么病。
夫人倒是领着几房小妾来探视过,并且忧心忡忡地想要留下来照顾他,却被他赶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唯恐被人知道这个秘密。
一天,两天,三天……就在他快要被折磨疯的时候,管家敲响了卧房的门。
他目露凶光,最终却将自己的秘密坦白于管家的面前。
管家请来了庙里的大师,大师却被那个古怪的人脸给吓走了。
几经周折,他见到了丘先生,从丘先生那里知道了化解的办法。
办法一:将案情侦破,凶徒捉拿,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从而兑现自己的承诺。
办法二:以毒攻毒,用良善之人的心肝喂养这个寄生的小鬼。待喂养到一定的程度,小鬼自然会被感化,从而离开他的身体。
他是父母官,自然不愿意选择第二种。可多番努力,那个看似呼之欲出的凶徒仍是毫无踪迹。无奈之下,他只得听从管家的建议,选择了第二种。
……
当王胡子看到那个人时,就知道自己栽了。
原来,外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果然是在为知县老爷办事,而他的主子,堂堂的知县大老爷竟出现在他想要盗取的墓穴里。
人证,物证俱在,他根本无从辩解。
他以为,下一刻,知县老爷便会将衙役们唤出来,将其五花大绑扭送到府衙大堂。结果,知县老爷只是轻轻地丢给他了一个选择题。要嘛帮知县老爷办事,无论办成办不成,他都可以得到一笔银子,从此金盆洗手,过干干净净的日子。要嘛,被扭送府衙大牢,能不能出来,几时能够出来,就要看这位知县老爷的心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他王胡子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