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双耳悬珠,双睛点漆,宽大素白衣袍飘飘逸逸,一三足之鼎刺绣覆于胸间。他唇薄口正,地阁轻盈,额阔泽玉,皮肉天仓饱满,器宇轩昂,恍惚之间,如有千丈凌云之志气,如摇地貔貅临于座上。
站在亭外的魏丰羽弓腰作揖,恭敬道:“世子。”
那亭内的男子缓缓起身,走到亭边,放眼天光云霞,晨昏落日。
城之大,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他便是纪上护鼎世家——顾家的世子——顾河山。
半响,背身面对书生之人方才淡淡道:“二弟,不必如此多礼。”
“谢世子”
魏丰羽静静地站在亭外,神色疏远,淡淡回道。
望着天边落霞的顾河山低声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贪恋山河之色,拂袖归于座上,他一手拂过案几之上的古琴,眨眼瞬间,案几之上便换成了一套品质上好的青釉茶具。只见顾河山屈指一弹,湖岸边种植的金馥玉兰花瓣便与湖中清水自四面八方朝着亭内汇聚而来,如同一条条由流水落花化成的金蛇,划过长空之际,花香袭人,香远益清,院内湖上亭中芳香四溢,滚沸水意,已达凰羽浮刻的茶罏之内。
茶汤入盏,袅袅青雾升腾而上,深秋黄昏意浓,湖上微起凉风。
顾河山嘴角噙笑,略微抬眼望向亭外之人,淡笑道:“若我不喊你进来,你可打算一直站在外头。”
魏丰羽抬手收于腹前,点颔低垂,沉声道:“无世子令,丰羽不敢妄自猜度。”
顾河山轻叹一声,笑意盎然,他稳杯抬起茶盏,空中微晃,茶水却一滴不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悠悠道:“做人可不能那么迂腐……虽说我这是茶,并不是酒,但起码醺茶,可没醉酒来的伤身。”
晚风撩起魏丰羽的乌发,他听着这些若有所指的话语,沉默不语。
“进来坐下吧,老大不小了,还没过罚站的年龄么?”
顾河山左肘枕于几案之上,右腿微曲立起,右手持杯搭在膝上,其神色散漫,墨发飞扬,橘红霞光落于他的脸上,当真有几分醉酒之意。
“是。”
魏丰羽步入亭内,盘膝坐下,双手搭于双膝之上,眼神低垂,神色静默,气息淡远。
直至一杯明净透彻的茶汤被推至于他面前,他看到了一张气色稍差的脸。
他木然地抬起头来。
顾河山却没有看向他,不知何时他手中的茶盏却已变成了装酒的器皿,酒具在他的手中,一起一落之间,都会向他的嘴中流入醇香却刺鼻的酒气,天边的云霞也变得沉红,他的脸更似酒肆里酗酒的酒客。
魏丰羽不禁眉头一皱,声音又不禁清冷了几分:“世子,如今大小事务繁多,纪上形势隐有动荡,多事之秋,还需少饮方好。”
顾河山却有些微醺地断断续续说道:“迂……迂腐!我辈修道者…若连这…这小小的桂花酿都下肚都会醉….那、那岂不是让人….让人贻笑大方!”
魏丰羽眉间凝成了川字,心道你这个一杯倒的人是怎地有皮有脸地能够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来,莫不是这世子当得久了,身份显赫,便觉得自己的酒量也会随之提升?
“来!我猜你这趟喝茶喝的不少,酒怕是没有喝过几两,今日哥俩一醉方休!”
顾河山摇头晃脑地喊着,手指却指向亭中的一根木柱,若此时有平日里见惯了世子大人温和恭谦,礼貌有度模样的下人在此,怕是怎地也不会相信这个醉酒浪子就是他们推崇至极顶礼膜拜的顾家世子吧。
“世子,你醉了!”
魏丰羽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他望着疯疯癫癫地顾河山,低声喝道。
顾河山缓缓扭过头来,半阖着的双眼,透着一丝茫然,他摇摇晃晃地将手中的酒盏向魏丰羽递去,打着酒嗝说道。
“你、你…剩下的归你了!”
说罢便要伏趴在案几之上,手中酒盏脱落,魏丰羽眼疾手快,一手接住酒盏,一手提于顾河山的臂膀,让其不至于用脸于这方硬木来个相撞。
“那、那什么…谢谢啊……”
顾河山低声喃喃宛如梦呓,他忽而重心不稳地向侧一摔,幸亏及时一手撑在木柱上,靠着一旁的魏丰羽施力,才能勉强站立。
“酒量有这么差么?”
魏丰羽敛着目光,落于顾河山的脸上,他极力想看出些什么来,但除了一脸的醉意,亦别无其他。
“二、二弟!送…送你大哥我回房!”
顾河山喊道,却也没等魏丰羽反应过来,眨眼间便到了他的背上。
魏丰羽身形一稳,瞬间身影一僵,他低垂的眼眸内神色震惊却复杂,他沉默了数息,忽觉天圆地方所视之处皆有一股隐晦却锋锐的气息,这些气息虽然隐藏的很深,但他作为常年与生死作伴的顾家暗刃,却在为熟悉不过。
这是杀气。
方才顾河山暗中在他的脖颈处两次按捏,意为——快走。
换茶作酒,便是人走茶凉,温酒斩命。
“是,世子。”
魏丰羽沉声答道,一手拿着酒盏,双臂勾起顾河山的腿节,缓步走出知鱼亭,踏上长廊,走向湖岸。
并不是他走不快,而是他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