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拯元显然早洞察到了姬凌生的行踪,不然也不会特意邀请柳若兮来游湖,他从未将柳若兮视作自己的禁脔,因为在杨拯元眼中,柳若兮过于高不可攀,她永远低眉顺眼鼓着眼泡,很像以前玄机法师送给杨家的一尊观音菩萨泥塑,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这使得杨拯元不由自主的对她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这项举动不是想给姬凌生一个下马威,只是出于一种奇怪心理的试探。
翻过慢坡,两人暴露在姬凌生的视线里,杨拯元趁机往柳若兮靠近半步,距离把控得恰到好处,既充分显示了他俩的亲昵,又不会令柳若兮感到不适,这短短的半步距离,好像使他俩中间隔着的一座山变成了一层纱。
柳若兮秋水眸子转到眼角,微不可察瞟他一眼,隐约察觉到了杨拯元的用心,但没有抗拒。
姬凌生神色如常,他早听闻这个年纪轻轻跻身地秘三极的杨家天才,怀揣八道灵根。中土三派发展至今,数代人留存下来的气运早积攒成莫大的福源,这份江湖无数门派艳羡垂涎的福运,致使三家每代都会至少出现一个八道灵根的顶梁柱,倘若不半路夭折多半能成就天玄之境,此乃三派能凌驾诸多草莽势力的根源,也是杨拯元跟柳若兮这对金童玉女能联姻的缘由。
至于柳仲的降世,是柳家乃至另外两家从未料想到的。
直至两人走到他跟前,姬凌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杨拯元也不说话,他瞥见不远处有头神骏黑马翻动嘴唇,发生啪叽啪叽的声音嘬舔着湖水,打量后他收回目光。
随即两人齐齐看着柳若兮等她破冰解围,柳若兮稍显无奈,礼仪周到的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各自引见对方。
身份明朗后,他俩不约而同的抱拳奉承道:“久仰久仰!”
午时回到永山,姬凌生在山腰的斜坡上撞见了苏绣云,她正两手拿着两株仙草仔细比较,准备用作药材原料给少爷制成抑制病情的药丸,生在柳家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通点医理,从小便在药峰上长大,她对山间药物的了解不亚于对自己手掌的掌控。
她发觉有人注视,回头见是姬凌生,不禁微不可察的皱眉,自从昨儿少爷抖露出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想法,苏绣云便对姬凌生起了提防,她强烈直觉姬凌生跟杨拯元会为了小姐而掀起纷争波澜。
苏绣云冷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在手里的活计上。
进入锁形阁楼,姬凌生没见到小忌子的踪影,苏炳方仍旧闷在房里练功,似乎修行上到了什么紧要关头,不摘除瓶颈就不肯出来。姬凌生在楼顶找到晒太阳的柳仲,他一脸懒散,闲得不能再闲,不必操心山里的灵药,也不用像苏炳方那样刻苦修炼,一切坐享其成,整个柳家秘境大概找不到比他更闲散的人。
发现姬凌生到来,柳仲坐直身子想喊他一
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他很像煽风点火的喊他姐夫,因为昨天见到姐姐和他无语凝噎,没经历过情爱之事的柳仲私以为那便是男女之情,但他终究不敢这么喊,迟疑了下,他叫了声凌生哥。
姬凌生不由愣住,记得上一个如此称呼他的还是绰号小牛的刘远桥,这些年过去他也该过而立之年,不知近况如何,是否成家立业,有没有捡起祖辈的老本行。短暂沉吟过后,姬凌生笑着喊柳仲为粽子,这无比亲切的小名让柳仲笑得合不拢嘴,对姬凌生的好感瞬息间就超过了杨拯元。
两人一同望着云卷云舒,姬凌生问他李忌哪去了,柳仲说他让老爷子领走了,顺带捎上了那个大和尚,不知道去了哪里,柳仲提起李忌的时候语气轻佻,柳重道不告诉他实情更增长他的不满,导致两个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少年愈加变得敌对。
姬凌生轻手轻脚走到柳仲身后,尽管脚步轻微仍止不住瓦片的吱哑声,他盯着少年坚决不移的脸庞,试着问道:“不喜欢修炼?”
柳仲眉间升起一股怒意,斩钉截铁道:“家里每个人都盼着我修炼,弄得我好像不当修士就是个废人一样,这点我不高兴,就算不修炼,我干别的肯定也不差。”
姬凌生没有答话,定定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柳仲语气弱了几分,支支吾吾解释道:“假如我不当修士,去学医当个郎中,或者养花种草啥的,不一定就一事无成吧,他们只看重我的九道灵根,压根不看重我这号人……”
姬凌生还是没有说话,半晌后极其平静的说道:“你真相信不死就能出人头地吗?”
柳仲茫然的扭头瞪着他,傻傻问道:“难道不是吗?”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晌午过后柳若兮来了永山一趟,身后跟着见色起意的黑风,贴在她身边咴儿咴儿的叫着,长长的马脸上带有人才特有的谄媚讨好之情,姬凌生下楼第一件事,就是抽这家伙一巴掌,力道比以往轻了许多,但黑风却极力的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企图博得柳若兮的同情怜悯。
柳若兮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这匹马的无赖秉性,只挂着浅浅笑容不作一言一语,姬凌生问她杨兄弟哪去了,柳若兮摇头表示不知,她实在预料不到,姬凌生跟杨拯元竟然从早上的短暂谈笑中收获了友谊,他俩的交情生长迅猛得好似丹峰上悉心栽培的药草,柳若兮此前担忧他俩会不会结仇结怨的想法彻底不复存在,同时间她对自己的容颜不由产生了怀疑。
用饭桌上克扣下来的肉食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