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夷前后迥异的性情变化,是初逢友人的姬凌生所始料不及的。
直到姬凌生后撤到一个安然无虞的距离,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雨夷才肯稍稍放下戒备,在她眼中,一年前携手连闯两层秘境的短暂友谊已沦为子虚乌有,或者说,那短短一天的意气相投,和她一年来所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盯着姬凌生退开十丈以外,雨夷总算略作迟疑地将短刀完全收进枣红色刀鞘,刀柄刀鞘碰出一声脆响,荡出一圈凌然杀气,示威完之后她才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的语气生疏且生硬,硬得好似冰碴子,毫无故人重逢的惊喜。
姬凌生面色微凛,终于省悟他俩之间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简明扼要说了遍来到此地的经过,一切平铺直叙,不掺杂半句玩笑半句慨叹,姬凌生没问她的遭遇,也没提起一月前于巨刃旁见到她的滑稽场景,那时秘境内的诸多修士实在闲得慌了,不但说她是克夫脸,甚而评头论足地笑话她的两个大鼻孔,因为女子梳妆后总有习惯性的抿嘴动作,纤薄嘴唇内敛后,那对黑黝黝的鼻孔就一览无遗了。
雨夷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眼睑低敛再不复当日的灵动活泼,反倒深沉如水,对姬凌生的盘问也仅仅出于试探,并无深究的兴趣,她下山前满揣的憧憬好奇,全在一年间的尔虞我诈假仁假义中勾销灭尽了,现在的她谁也不信,只信得过自己手里的刀。
两人就此失之交臂,临别前姬凌生本想多说几句,但雨夷板着脸神态冷漠的决然走掉,他也没了开口的必要。
因缘分使然,过后他又陆续跟雨夷碰见了几次,只见她日渐阴沉日渐狠绝了,头回见她的时候,她出手也狠辣无情,不过能明显看出她阅历尚浅经验不足,如今的她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完全像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子,但依旧不通俗理,倒更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之前和她离散的那会,姬凌生曾担忧她不忌生人会吃亏,如今的她肯定是不会吃亏了,但姬凌生却不确定这能否算作好事。
当第五次遇见雨夷时,姬凌生脑海中对她俏皮跳脱的印象终于彻底磨灭。
那会姬凌生正跟杨采竹进行第一次交锋,期间他跟杨采竹又短兵相接了几次,但前头那几次只能叫做挨打,他不敢厚颜无耻的称作过招。当时他刚想出一个办法对付杨采竹,便兴致高昂的预备付诸行动,姬凌生无意间找到一处草木绝迹的沟壑,估摸着有二十里长,其中山涧早已断了源头,干涸石沟里只剩些烂石草灰,透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摸进山沟的第一反应,姬凌生便直觉能借助此处地势成事,杨采竹的机关术再厉害,总得周围有树木支持,再不济也得要有土壤让植株存活,此处遍地看不到一点绿意,连活土都找不到一星半点,杨采竹还能在石头上开出一朵花来?事先设下两道以备不时之
需的传送阵图,姬凌生便大摇大摆的去招惹杨采竹了,正巧杨采竹游山玩水的同时也在寻他,树界虽然广袤无垠,但两人只在方圆百里转悠,遇上并不能,不出个把月就能撞见一次。
杨采竹对这个三番五次从他圈套里安然脱身的家伙,可谓恨得牙痒痒,但又无计可施,钻研阵图符的修士寥寥无几,名号叫得响的也就阵仙严卜,此外少年再没见过这类修士,连他自己也觉得是歪门邪道,不曾料想到这玩意用来逃命好使得过分。
所以碰见姬凌生,杨采竹向来是追两步就不追了,因为追不上,今儿能稳稳掉在姬凌生后头,少年不由心生疑窦,但怡然不惧,还有比杨家右派族人更会摆弄机关陷阱的?他不信。
姬凌生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山沟,他只在树梢枝头上落脚,附近林子早被杨采竹布置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入瓮。姬凌生上次不留神踩中一次,地面突然豁开一个数百丈的巨坑,深不见底,为无法御空的他而量身打造,适宜得让他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姬凌生再不敢“脚踏实地”的走了,只如履薄冰的在树枝缩地成寸。
望见姬凌生一头钻入深深的山涧里去,杨采竹先愣怔了下,随即感到莫名其妙,没弄清姬凌生意欲何为。进去之前,他赫然见到一座黑色山岳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直到两人潜入山沟,太岳降落下来,刚好将上方的出口封死。
杨采竹早领略过搬山术的神威,或许对境界低下的修士有莫大威压,他比姬凌生境界稍胜一筹,泰山压顶至多不过手脚沉重些,步履动作不太利索,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损害,他压根不屑于凝重对待,况且发动机关术也用不着他挥舞手脚,随心所欲罢了。
将杨采竹引诱进山涧后,姬凌生突然一反形势转守为攻,转身反扑。
雨夷历经十个月时间,终于手刃最后一个仇敌。
跟姬凌生分散后,她便直接来到这处树界,那时还人生地不熟,这儿早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诸多阵营,基本都由德望深厚的地秘境修士领头,雨夷作为一个境界不低的地秘境修士,又身怀北海阴阳山的五行遁甲神通,整体实力放在方圆千里也能排得上号。
她本该自领一个山头,占山为王,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雄心壮志,或者说不喜欢身处高位束手束脚的滋味,索性就随便拜个山头,正巧有个面目和善的谦谦公子邀她入盟,雨夷经过跟杨拯元的朝夕相处,以及与姬凌生的短暂结识后,对这类皮囊俊逸、面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