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生跟着父亲回刘家村的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商贩群居的城南尚在清梦之中,那层梦境宛如包裹蛋清的薄蛋皮,软而不透,经不住一戳一碰,平日里闹腾不休的姬公子向来不让人睡个好觉,但凡他难得早起的日子,城南就注定落不了清闲,今儿倒奇了怪,他竟会安分守己起来。x23u
两人于雾色中轻装上路,白月和姬长峰同样站在雾色中挥手道别。
临行前姬长峰将神采奕奕的孙子叫到跟前,姬凌生问他是不是要捎句话,没有用预祝旗开得胜的鼓励来暖场,甚至没对刚刚破髓尚且迷茫难在的姬凌生说几句行之有效的指点,老人只慈眉善目的嘱咐了两句话。
“把你奶奶坟头给好好拾掇下,话就不用带了。”
“山里冷,可别着凉喽!”
姬凌生不禁奇怪这两句简单的家常,他当初竟死活想不起来,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才因陶跃奇的幻术得以想起。不仅如此,他还忆起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然而除却老爷子萦绕在耳畔的两句话,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常伴他入梦的白月,也没想到远走天涯的雪玉或者偏安一隅的墨清歌,而是先记起柳若兮的明眸皓齿。
她仿若伏天里的第一声蝉鸣,一下跳入他的脑海,刹那间美艳得不可方物。姬凌生不知这是出于何种缘故,他俩虽说互相引以为知己,但并无更进哪怕一步的关系,柳家族人都思忖他俩的关系非同寻常,只差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可姬凌生心里头敞亮,他们俩现在连那层窗户纸都没有。
除了莫名其妙的想到她之外,姬凌生总觉得忘掉了某件至关重要的事,且直觉这件事跟柳若兮相干,但任凭他如何回想,始终。兴许跟他之前想不起老爷子的话一样,他忘了柳若兮曾说的某句隐义颇深的话,抑或是他记不清她某事某刻无意间许下的许诺,但有件事可以确定,来到结界后他暂且没见过柳若兮,所以这股莫名悸动实在很没道理。
摒弃杂乱念头,姬凌生朝正中央的通天塔拾步而去,这段路少说得有数千里,以他徒步穿过南盟赶到中土的脚力,估摸得耗费两旬时间,不过他却如履薄冰的盘桓了半年,这才望见那座通天彻地的高塔。期间他一度算不清过了多少时日,自嘲是山中一日世外十年的烂柯人,每天都时刻提防,生怕不慎掉入秘境,偶遇某些名气大过天的道门高人,也干脆绕道而行,免得麻烦事不请自来。
不可避免的,他半道又陷进一个秘境,而且崩塌在即,他尚未弄清身处何地形势如何,便得立刻踮起脚尖仓皇逃命,经历几次后,他早已经验老道,纵然钟家有心置人于死地,但不至于全然没有活路,至少会空出一两条生路。他死里逃生后,调养了很久,他感觉得有一两年,又像一两个时辰,往后他的行程日渐短缩,往往能在某条峡谷或者木桥上延宕好几个时辰,这些徒劳的多余举动搞得他心力交瘁,年月逐渐在他脸上显露出痕迹。
最后瞥见通天塔隐入云翳的顶端时,他总算容光焕发有了年轻人的朝气,顺路抓了个玄宫境界的
小修士,粗略盘问了番,这时他得以知晓,距离那天百万人围聚的空前盛况,已然过去了五年。
五年最后那段时间的尾巴尖上,终于有人活着走出秘境,第一个是美貌无双的柳若兮,带着灵珠出世的她居然率先败下阵来,意外之余唏嘘声也不少,柳仲领着永山所有人前来迎接,其实就一个,苏炳方投身战场后便只剩他和苏绣云了,他倒不觉得姐姐实力不济,按照老爹的说法,能安然无恙走出结界已是天大的本事。
离开结界的第二个人是钟家老四钟俭,不知经历何种艰难,他丢了条胳膊,且由同行的钟家族人相互搀扶着回来,地秘境修士的痊愈速度足以令凡人咋舌,他鲜血淋漓满身是伤,胳膊迟迟长不出来,自然说明情势危急到连疗伤的片刻都没有,但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是,钟信竟会抱持冷眼旁观怒其不争的态度,甚至没让钟俭踏足扶器城,直接将他骂了回去,那名钟姓弟子为堂兄弟据理力争,结果自然讨不到好,但钟信没问他的罪,只是对自己儿子又打又骂。
钟信当着全城人的面,在朝天大阙下面亲手抽了钟俭三个耳光,力道极重,导致扶器城里看戏的人都能隐约听到,没人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其中掩藏着什么隐情,只看见钟信每问一句话便要抽他一巴掌,钟俭右脸红肿,左脸也跟着发烫,因为两边脸颊都有火烧似的羞愧,他重重的应答着父亲的问话,直到最后钟信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他勉力爬起身子,不顾那位善心族人的劝阻,拖着伤体奔走百里,再次不要命的置身到天坑结界中。
经此一事,那些关于钟家倒行逆施,于结界中毒害各派门人的谣言,不攻自破。
风波暂未停息之际,结界内传出一件震动江湖的事,里面出了个天玄境,此事吓得钟信险些就地寿终正寝了,这几年他身体每况愈下,越发经不住折腾,所以城里人见到他怒发冲冠的教训钟俭时,都怕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就会当场猝死暴毙。
天玄境的出现惊扰了器仙钟鸦九,他亲自出面赶往结界,结果发现虚惊一场并非有新的天玄境高手借着比武的幌子横空出世,只是老牌高手从中搅局捣乱罢了,当钟鸦九在通天塔最下面的一层找到始作俑者时,那是气不打一处来,即刻勒令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