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看了看赫连明睿,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她又看看楚王。楚王端坐在那里,面色看不出波动。是这二人达成了妥协吗?
安乐侯大叫“不服”,让楚王给他作主。
楚王始终一语不发。
众人也都明白,把“行刺太子”的罪名隐去,只提“私铸官币”,是给楚王一个天大的面子。
太子要是放出安乐侯之子行刺的证据,楚王身为安乐侯的外甥,必然脱不了干系。若楚王死保安乐侯,难免与太子拼个鱼死网破。
在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干不趴谁的情况下,自然是各退一步的好。
楚王别无选择,只有扔掉安乐侯这枚棋子,息事宁人。
人群中有人给安乐侯使了眼色。安乐侯看楚王那边的人面色阴沉,又见楚王无动于衷,知道事情不对。听柳侯说道“黥面充军”,一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喊,“冤枉!老夫没有私铸官币!太子诬我!”
可没人理会他的辩解。
柳侯暗自叹了口气,已经从诛三族的罪过降成了黥面充军,安乐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柳侯只盼着赶紧宣判了事,好去找太子商量保护他柳家商号的事情。
那边庭上正在议罪,众人交头接耳。这边白翰突然双目放光,对苏芷低声道,“我晓得了。”
苏芷赶紧凑上去,“你晓得什么了?”
“司玺觉得,是受羞辱更难受,还是死更难受?”
苏芷愣了愣,这什么白痴问题?
“当然是死了。”
白翰摇头,“对安乐侯这等名门望族,面子比命更重要,殿下是想让他黥面充军隶,受尽屈辱。”
这番话倒是说得苏芷有些明白了。
黥面,是在脸上刻下“罪犯”等字样,终身无法去除。
军隶,说白了就是人形牲口。
红春楼门口的算命瞎子曾给苏芷讲过,他还没瞎的时候,在宁古塔当差役,流放到那儿当军隶的人,白天绑着绳子像驴一样拉车,夜里和牲口睡在一起。
时间一久,身上绑的绳子就会嵌进肉里,长成一坨坨血疙瘩,跟个大号癞蛤蟆似的,压根看不出人样了。
要是运气不好惹上了军痞子,轻则钻裤裆、舔鞋子,重则割耳断指。对安乐侯这种死要面子的勋贵而言,让他脸上刻字、去做拉车的驴子,自然是比死更难受。
联想起几天前某人给安乐侯送首级的事情,苏芷不由抖了抖。某人果然是由内而外的变态……他深知人心最脆弱的地方,每一刀,都能捅在人心坎上。
那边庭上走了个过场:太子、楚王、明镜司卿三人交换了意见。
随后明镜司卿宣道:“沈安衡私铸官币,按《大夏律》三章廿四,没收其全部财产,贬为庶人,家眷没入官府为奴,其本人黥面充军!”
此话一出,院中忽然安静了。只剩安乐侯的喊冤声在回荡。
喊了没多久,几个差役上来按住他,当场就要给他黥面。几刀下去,安乐侯也不喊冤了,怒目圆睁,对着赫连明睿破口大骂。
众人悄悄看向太子,见他面无波澜,悠然喝着茶,全然不把辱骂放在心上。
差役刺完了字,跪下向明镜司卿复命。不等明镜司卿开口,只见赫连明睿端详着安乐侯脸上的字,慢慢念道,“‘人犯沈安衡,私铸官币’”。
念罢,他轻笑一声,“刺得不好。”
话音落,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刺得不好?黥面这种事儿,还要刺出朵花儿来吗?
不等他们想明白,又听太子冷声道,“白昭,教教他们如何黥面。”
“诺!”
听到这低沉的回答,苏芷看向门口,白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大步流星走到安乐侯面前。对上那双阴森的鹰目,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杀人的目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