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安静下来。
杨玉英叹道:“我想,你们那时同样很害怕。人都怕死,有多少人能不怕?”
百姓们也不知为何,脑袋还是乱的,心中还是慌的,可却不像刚才那般不清醒。
“诸位,我们现在不过是又面临一场生死危机,害怕不是罪过,也不丢人,你们怕,我们也怕,大家都是人,血肉之躯,命只一条,可是我们没法子,能不能活下来不由我们做主,但有一点,你们可以相信我,相信皇城司。”
“我杨玉英,还有林官,夏志明,三人是皇城司的顾问,今日在此负责处理美人蛊的诸般事务,在解决之前,在将你们体内的美人蛊虫都驱走之前,我们谁也不离开半步。”
“我们死了,刘大人还在,邢捕头也在,登州府衙上下这么多衙役,官兵,可以继续用我们的血肉骨头,吸引你们体内的蛊虫出来。”
众人登时都闭上了嘴。
他们此时才又想起,皇城司的这些位高权重的贵胄子弟,在用自己的血给他们‘治病’。
害了他们的,是济民医馆,是那赵锦,与皇城司何干?与这些千金小姐,贵介公子何干?
有些心性更淳朴的百姓,不禁心生愧疚。
其实……他们怎会看不出,眼前这些大人都已精疲力竭,可还顾念他们,在为他们努力,他们又在做什么?
杨玉英吐出口气:“哪怕最后,咱们都活不了,那也是命,我们死在前头,你们也别怕!”
众人哑然。
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百姓愿意思考一下,局面便逐渐,彻底地被控制住。
邢捕头趁机带着一群衙役,一群大夫,按照杨玉英给的名单,安排众人排队。
拉出长长的绳索,绕出折叠的形状,老百姓们依次在里头站好,拥堵的街市也就恢复畅通,衙门里的厨娘再给烧一些热汤热茶,好好地分到众人手中,大家的情绪便稳定下来。
京城
皇城司
邹宴正和新到的折子死磕,只听外头重鼓轰鸣,脑袋顿时一沉。
“掌事!”
残剑披挂整齐撞进门,迅速道,“登州府方向传来急讯,登州发生甲二级案件,要求周围养灵司的使臣前往增援。”
皇城司的各种密令手段,传讯手段都很多,但是像击鼓传讯,烽火传讯,只能简单传达讯息,想要知道详细情况,还要面对面交流才成。
邹宴沉吟道:“你和旧年去一趟登州。”
“是!”
甲二级案件,也就只比危及国本,关系到大顺朝生死存亡的甲一低上一个层次。
邹宴生平遇到这般案件,也不过数次而已,每一次皇城司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也就在同一时间,大顺朝各个州郡,尤其是离登州近的州郡,皇城司的使臣们也接到了传讯。
但凡能行动的,悉数出动。
夏晓雪甚至只捞了一件衣服穿上,便一路骑马飞奔。
一路之上,飞鸽,飞鹰,快马驿卒,从京城到登州,再连接中间州郡,空中的,地上跑的,水里跑的,信件如雪花飞舞。
登州府街市上。
连续半日的放血,哪怕有轮换,林官的气色也很糟糕。
他最近身体本不好,是他们中第一个有些撑不住的。
只是林官能忍,也只有杨玉英和夏志明看出来。
夏志明看起来很好,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好?
杨玉英自己都有些撑不住。
正排队的登州百姓,度过了最恐惧的时间段,此时好些人都表现得有些麻木。
低落的情绪蔓延。
“阿娘,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年幼的,才十来岁的小姑娘,窝在母亲怀里,神色晦暗,小声抽泣。
刘承羽听见,跟挖心一样疼,嘴上生的那几个燎泡火辣辣的,他早就不惦记自己的官帽,他现在就盼着,能多几个人活下来。
街市上的气氛越发死寂,没人有力气说话,甚至连饭也不想吃,这时,忽然有个孩子喊:“好漂亮的鸟!”
这孩子声音清亮的很,众人闻声,还未抬头便感觉到大风吹拂。
天上真落下一只金雕。
金雕一声长鸣,甩下一封信,把头拱到杨玉英怀里蹭了蹭,才一振翅,飞上长空,徘徊半晌,倏然远去。
这金雕好似一个信号,紧接着不断有鸽子,飞鹰到来。
杨玉英眼前的信件越堆越多,她不禁失笑,斜倚在桌前,直接把各地送来的信递给邢捕头。
两个声音洪亮,字正腔圆的捕快,轮番给眼前的百姓们读信。
“……事已知悉,方硕现已到济州,必夙兴夜寐,争取于十二个时辰内赶到……”
“请梦然放心,师兄亲率雪山派三百弟子,人已到杞县,最多一日,必赶到登州,望保重。”
“……”
五湖四海,众多能人异士即将前来支援,这些信件一读,在场的百姓们精神大振。
刘承羽忽心生悲意,恨不得放声大哭。
他一直在注意杨玉英他们失血的速度。
老百姓们也便罢了,他和邢捕头他们都清楚,外面皇城司的人来得再快,恐怕也难赶在他们的极限之前到达。
刘承羽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放弃杨玉英等人的生命?真让他们拿命来救登州?
还是必要的时候赌一把,让这些百姓再继续等待下去,毕竟,援兵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