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沈平凡,言辞恳切地给登州出版社打了个电话,就立时有个编辑答应见他。
登州出版社的钱编辑是个老编辑,为人认真,对每一个来投稿的年轻人都很客气,只要文章写得不是特别糟糕,他一般以鼓励为主,尤其是当下刚兴起,还未曾特别完善的白话文。
今天电话里听一个新作者,特别自信地说,他写了一本十八万字的长篇白话小说,希望能出版,钱编辑听了挺高兴,无论如何,一个新作者能踏踏实实写十八万字,那就很值得一看。
不过,钱编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他看了这些年的稿子,对新作者的毛病相当清楚,每个新作者都觉得自己第一本书就能写得特别好,立马就能成为大作家,但事实上,十个新作者的大作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能说一声还行。
当然,这年头读书人少,文人也矜持,不是认认真真写好,反反复复修改,认为确实不错的作品,恐怕也不会拿出来给人看。
钱编辑听作者沈平凡自信满满,就不免也有些期待,一出门,在大门口看到沈鸿,心里也一赞,如果这位的文笔还可以,那他们出版社完全能把人签下来。
这年头,年轻,长得体面的作家,稀罕着呢。
客气了几句,钱编辑就接了稿子,大体翻了翻,他就不禁点头。
一本小说好还是不好,像这种经验丰富的老编辑,大体上扫个几眼就能看个仈jiu不离十。
眼下这稿子就瞧着很不错,虽然遣词用句上稍嫌稚嫩,文笔上也有些粗陋,可是稿子本身很厚重,说的只是家长里短,情情爱爱,可里面透露出来的对时代的思考,很有点意思。
钱编辑心里颇为喜悦。
但是沈鸿一开口,钱编辑就懵了。
“啊?不接受作价购稿?百分之三十的版税?”钱编辑懵了下,也不生气,只当沈鸿是新人,不懂规矩。
“沈先生,我们出版社合作八年的著名作家梁弘法先生,我们给出百分之十八的版税,这条件已经非常丰厚,如果你接受作价购稿,我可以做主给你千字三元的最高稿酬,这也是我权限范围内唯一能做的。”
“或者,你可以选择百分之八的版费,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新人作家里面,我这个开价,已经很高很高。”
沈鸿皱眉,勉强道:“好,我再考虑考虑。”
他以前从没有写过稿子,也不知道钱编辑说的对不对。
但是,他对自己这一本小说信心十足,如果贱卖,非得心疼死他不可。
沈鸿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终于下定决心要借一笔钱自费出版。
当初商衡就是自费出版的,一本书让他赚足了能花大半辈子的钱。
如果沈鸿能记住更多畅销书,他也不会在乎这一本,可他对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涯,他过得浑浑噩噩,能记住的有用的东西分明很少,沈鸿也是开始愁自己的生活之后才发现,原来重生也不是万能的。
他重生了,他有满腹才学,奈何这才学不足以让他享富贵。
沈鸿知道几个口碑还不错的放贷人,虽然利息稍微高了一点,可生意做得还算正规。
三天后,沈鸿借到钱,又同钱编辑谈合作,这次终于达成了协议。
一个月后。
沈平凡著作《大宅门旧事》正式发行。
沈鸿那是相当激动,眼看着自家这本书书的口碑渐渐好了起来,销量是节节攀升,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他拿到第一笔分红,两百大洋,就立马张罗搬家,从小阁楼搬到瞿家附近的街上,距离瞿家步行只要二十分钟的小洋房里。
又重新置办了西装,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出门却是瞬间沉下脸。
“李夫人。”
周云怔了下,讷讷无语,眼看着沈鸿矜持地朝她点点头,客客气气地道:“我走得太匆忙,差点忘了,多谢李夫人借我钱缴房租,这是三块钱,还请收好。”
沈鸿拿出三个银元递给周云,转身扬长而去。
周云眼眶一红,泪水闪烁,将落未落。
她是真心挺喜欢沈鸿的,她自来爱慕读书人,沈鸿可读过大学,如果换成以前,那就是正经的进士。
像她这般贫家女,给进士做小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遇见这么个男人,就一下子昏了头,可她不傻,她心里也明白,要是沈鸿一直落魄,那她还有机会,一旦沈鸿发达了,就得看他还有没有良心。
“又是个没良心的。”
沈鸿早把他这位云姐抛在脑后。
他的名气越来越响亮,不少文人聚会也都开始给他发邀请函。
登州市那些大人物们,耳边也渐渐能响起他的名字。
沈鸿可谓是意气飞扬,每日参加各种聚会,以文会友,颇为快活。
这日,梅先生忙完公务,照例把底下人送上来的这个月新书搬出来,打算看一看。
他老人家工作繁忙,但每日都要读书,国内外经济学的理论著作,但凡出来最新的,他都要第一时间看到,不过这天工作完成的早,他便让人拿了最新出版,销量不错的几本小说,准备读一读。
《离人泪》,《弯弓与落霞》,《大宅旧事》……
“咦?”
梅先生习惯性地先翻看了下目录,目光一滞,凝在《大宅旧事》上。
他略一沉吟,就拿出来翻看,一页一页看下去,只看了寥寥几